昆仑古道，蜿蜒于嶙峋的雪岭与墨黑的岩壁之间，被经年不化的积雪半掩，如同一条沉睡巨蟒褪下的苍白鳞皮。
脚下碎石松动，一步一滑，稀薄而冷冽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刀割般的刺痛。
海拔的急剧升高让墨小刀的呼吸很快粗重起来，凌清玥的脸色也更显苍白，但她步伐依旧沉稳，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四周。
越往前走，周遭的景象便越是奇异。
左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非自然的平滑切面，仿佛被无形的巨刃整齐地削过，断面在惨白的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冷光。
右侧的深谷中，蒸腾起缕缕乳白色的雾气，那不是水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与檀香混合的古怪气味，闻之让人心神微眩。
我体内的两股力量，在这片土地上变得更加“敏感”。
左眼的黑暗视野中，那些平滑岩壁的边缘，正以极其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着，崩解出比尘埃更细微的、代表着“终结”的黑色光点，丝丝缕缕地飘向空中，又悄无声息地被我自身逸散的气息吸引、同化。
右眼的暗金视野则清晰映照出，脚下的古道深处，那如同庞大根系般蔓延的暗金色能量网络，它们并非死物，而是在以某种悠长的、近乎地质纪年的节奏，缓慢地“脉动”着，维持着这片区域某种宏大而古老的“秩序”。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山石、风雪，还是那稀薄的空气，都仿佛浸润在一种无形的、超乎想象的“封镇”场域之中。
连时光的流逝，似乎都比外界更加“凝滞”。
“看那里！”走在前方的墨小刀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片雪坡。
只见雪坡向阳处，竟歪歪斜斜地插着几面残破的黑色幡旗！
幡旗不知是何种材质，历经风雪竟未完全腐朽，上面用暗红色的、早已褪色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些扭曲的、难以辨认的符号。
而在幡旗环绕的中心，雪地上有几处明显的凹陷，旁边散落着一些锈蚀严重的金属碎片和几块焦黑的、疑似骨骼的东西。
“是……祭坛？还是某种营地的痕迹？”墨小刀蹲下身，用短刃小心地拨弄了一下那些金属碎片。
凌清玥走上前，仔细查看那些幡旗上的符号，眉头紧蹙：“不是中原道教的符箓，也不是藏传佛教的纹样……倒有几分像是……古羌巫祭的变体，但又掺杂了别的、更古老的东西。”
她抬头望向四周巍峨的雪峰，“这里似乎曾经有人活动，而且目的……恐怕不单纯。”
“是归墟教团？”我问道，想起了祁连山的遭遇。
“不像。他们的风格更加……‘现代’和‘狂热’。这里的痕迹，感觉更加古老，更加……‘仪式化’。”
凌清玥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小心些，昆仑自古便是禁忌之地，窥探者众，埋骨者亦众。”
我们绕过那片诡异的遗迹，继续前行。前方的山势变得越发险峻，两侧岩壁高耸，形成一道狭窄的通道。风，毫无征兆地大了起来。
起初只是穿过隘口的呜咽，很快便演变成了狂暴的嘶吼！
那风声极其怪异，并非单一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甚至从地底、从岩壁内部同时迸发出来！
尖锐处如同万鬼哭嚎，低沉处仿佛巨兽喘息，中间还夹杂着一种频率极高、直刺耳膜的金属震颤音！
这声音灌入耳中，立刻让人头晕目眩，心烦意乱，连体内的气息都开始不稳！
“风吼坳！是这里了！”墨小刀大声喊道，声音在狂风中细若游丝。
我们顶着几乎要将人吹倒的烈风，艰难地向前挪动。视线被狂风卷起的雪沫和沙尘遮蔽，能见度不足十米。
脚下的地面也在剧烈震动，细小的碎石不断从两侧岩壁上崩落。
“这风不对劲！”凌清玥以手遮面，声音急促，“风中夹杂着混乱的精神冲击和能量乱流！普通人在这里待久了，心智会被侵蚀，肉身也会被这混乱能量撕伤！”
她话音未落，走在她侧前方的一名零组队员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抱着头跪倒在地，身体剧烈颤抖，口鼻中竟渗出了鲜血！
他携带的电子设备瞬间爆出一团电火花，彻底报废。
“捂住耳朵！收敛心神！不要听！不要想！”凌清玥疾呼，同时快速从腰间小包中抽出几张淡黄色的符纸，迅速分给我和墨小刀，“含在舌下！默念静心咒！”
我接过符纸，一股清凉的药材气息传来，依言含住，顿时感觉那直刺脑髓的尖啸声减弱了几分。但我体内的情况却更加复杂。
那狂暴混乱的风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精神冲击，更有大量被撕碎、搅乱的阴性能量、散逸的煞气以及……一丝丝微不可察、却让右眼暗金瞳孔微微发烫的古老禁锢之力碎片！
左眼的黑暗力量对这些“食物”产生了本能的渴望，而右眼的暗金力量则对那“禁锢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吸引！
两股力量在我体内再次蠢蠢欲动，那脆弱的平衡开始晃动！
我咬紧牙关，拼命压制，额头青筋暴起。不能在这里失控！
“前面！有光！”墨小刀指着风吼坳更深处，声音带着惊异。
透过漫天风雪的缝隙，隐约可见，在坳底最狭窄、风势最狂暴的地方，两侧岩壁上，竟镶嵌着数十个大小不一、排列奇特的孔洞！那些孔洞并非天然形成，边缘光滑，呈现规整的圆形或方形。
此刻，在混乱能量的激发下，这些孔洞中正透出明灭不定的、或青白、或暗红、或幽蓝的奇异光芒！光芒随着风吼的节奏闪烁，仿佛巨兽呼吸时亮起的眼睛！
更诡异的是，当这些孔洞光芒闪烁时，那无所不在的、蕴含精神冲击的风吼声，竟然会随之发生规律性的变化，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尖锐，时而呜咽，仿佛在演奏一首疯狂而古老的乐章！
“是……是阵法！”凌清玥死死盯着那些发光的孔洞，脸色煞白，“以山为基，以风为弦，以地脉乱流为能源的天然音杀大阵！
不，不完全是天然……那些孔洞，是人为开凿的‘窍穴’，用来引导和放大这片绝地的天然凶险！这是……上古的守山禁制！”
她的话让我心头剧震。以整片山坳为阵？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手笔！
“能破吗？”墨小刀大声问，他搀扶着那名几乎昏迷的队员，情况危急。
“窍穴太多，能源近乎无穷！除非同时破坏所有关键窍穴，或者……找到阵眼！”凌清玥快速分析，目光扫视，“阵眼必然在风力最强、能量最混乱的核心处！”
核心处，就是那些发光孔洞最密集、光芒最刺眼的地方！
那里，正是风吼坳的咽喉要道，风力狂猛得如同实质的墙壁，卷起的已不是雪沫，而是拳头大小的尖锐冰凌和碎石！
“我去！”我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躁动。此刻，或许只有我这具被混乱规则充斥的身体，才有可能强行闯过去。
“陆川！小心！那里的能量乱流足以撕碎钢铁！”凌清玥急道。
我没有回头，将体内那两股互相制衡又互相冲突的力量，不再强行压制，而是引导它们，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流动的混沌力场！
左眼的黑暗在外，吞噬、中和袭来的混乱能量与精神冲击；右眼的暗金在内，稳定自身的结构与气场，对抗那无孔不入的撕扯之力。
然后，我迈步，迎着那堵由狂暴风吼、能量乱流和尖锐冰石构成的死亡之墙，冲了过去！
“嗤嗤嗤——！”
冰凌和碎石击打在混沌力场上，大部分被黑暗吞噬消解，少部分被暗金光晕弹开，发出密集的爆响。
恐怖的撕扯力如同无数双巨手，想要将我扯碎，但体内两股力量的互相牵制，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稳定，让我如同激流中的顽石，虽然艰难，却一步步向前挺进！
耳中充斥着足以令常人疯狂的音爆，眼前是五色斑斓、扭曲狂暴的能量乱流。我死死盯着前方，那数十个发光孔洞的核心。
就在我即将冲入最核心区域的刹那——
异变突生！
所有发光的孔洞，光芒骤然大盛，然后齐齐转向，所有的光束，无论颜色，全部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紧接着，那无数种频率、无数种调子的风吼声，在这一刻，汇合成了一声！
一声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苍凉、古老、威严、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信息的——
“吒！”
这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轰入了我的灵魂！不，是轰入了我体内那两股力量的深处！
“轰——！”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体内那脆弱的平衡，在这蕴含着无上“正音”与“破邪”之力的古老音节冲击下，轰然破碎！
黑暗与暗金的力量失去制约，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我体内疯狂对冲、爆发！
“噗——！”
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离体后竟在半空中分成了两股，一股漆黑如墨，一股暗金闪烁！
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拖入了无尽的混乱与剧痛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恍惚看到，风吼坳核心处的地面，在那一声“吒”音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下，并非黑暗。
而是无尽的、缓缓旋转的……
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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