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香烛铺已有半月。
生活仿佛被强行按回了原有的轨道,却又处处透着格格不入的别扭。
阳光透过橱窗,照亮空气中飞舞的香尘,柜台后的凌清玥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一尊新请来的鎏金小人像,动作轻柔,眉宇间却凝着一股驱不散的沉郁。
她肩腿的伤口愈合得不错,但损耗的元气非一日能补回,脸色总带着些微的苍白。
墨小刀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后院门槛上,拿着一块磨刀石,反复打磨他那把已经雪亮的狗腿刀。眼神偶尔会飘向铺子深处,那里,我正对着桌上摊开的一堆新旧参半的笔记和拓片发愣。
我的右手掌心,那青铜镜烙印在平日里与寻常皮肤无异,只是触感冰凉,纹理深刻。但每到夜深人静,或是心神不宁时,它便会隐隐传来针扎似的刺痛,一丝丝阴寒的气息如同活物般沿着手臂经络游走,提醒着我体内潜藏的东西。
我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按照凌清玥教的一些粗浅的宁神静气法门,勉强压制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
金老勺那边来过一次电话,钱已经洗干净分好,他和老猫在河北一带活动,说碰到件奇怪的西周青铜爵,上面的纹饰有点意思,拍了照片发过来,让我和凌清玥看看。
照片模糊,但那扭曲的线条,确实带着几分熟悉的诡谲,只是远不如镜片纹路那般直指核心,更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或者遥远的感应。线索太微弱,我们暂时按下。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的平静与内里的暗流涌动中滑过。直到这天下午。
铺子里的老式座机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墨小刀一个激灵,几乎从门槛上跳起来。凌清玥擦拭的动作也顿住了,我们都清楚,知道这个号码的,没几个人。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还算充足,带着明显秦地口音的声音:
“是……陆川,陆先生吗?”
“我是。您哪位?”
“我姓赵,赵秉德。是……是清玥她师父,凌老头子,早年间的故交。”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冒昧打扰,我这边,遇到点棘手的事情,可能……可能跟你们最近在找的东西有关。”
我的心猛地一跳,看了一眼凌清玥,她显然也听到了听筒里的漏音,快步走了过来。
“赵老先生,您请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也不方便。”赵秉德压低了声音,“我人在西安。这边刚出土了一批东西,来自一个很奇怪的唐墓,墓主身份不明,但陪葬品里……有一些刻着古怪纹路的金属残片,还有……一些记载在玉板上的文字,提到了‘源渊’二字!”
源渊!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香烛铺里沉闷的空气!凌清玥的手瞬间握紧了,眼神锐利起来。
“消息目前还封锁着,但我感觉……感觉那墓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几天晚上守夜的人都说听到怪声,看到影子……我怀疑,那墓根本不是唐墓,可能更早,只是被唐代人借用或者……镇压了什么东西!”
赵秉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凌老头以前跟我提过他家传的一些东西,说若有朝一日遇到无法理解的、涉及上古之秘的邪门事,可以找他后人。我……我想到清玥,打听到你们可能回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几乎是恳求:“陆先生,清玥在吗?你们……能不能尽快来西安一趟?我担心,再拖下去,要出大事!”
我捂住话筒,快速将情况低声告知凌清玥。
她没有任何犹豫,眼神坚定,对我点了点头。
“赵老先生,我们知道了。”我对着话筒沉声道,“你把具体地址发到这个号码上。我们尽快动身。”
挂断电话,铺子里一片寂静。
墨小刀已经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磨好的狗腿刀,眼神里不再是迷茫,而是找到了目标的狼崽子般的凶光。
凌清玥走到柜台后,开始快速收拾一些可能用到的符箓、药粉和那几枚古铜钱。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那冰冷的烙印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悸动。
西安。十三朝古都,底下不知埋藏着多少秘密与亡魂。
新的线索,新的危险,已然浮现。
“收拾东西。”我抬起头,对墨小刀和凌清玥说道,“我们去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