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视觉的缺失,而是一种具有实质的、粘稠的压迫感,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兽的腹腔。唯有陆川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寒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警示着危险。
脚下的路消失了,我们仿佛行走在虚无之上,又像是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冰冷筋膜上,软中带硬,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弹性。四周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永恒的、吞噬一切的暗。
不知前行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
那是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它并非光源,因为它不散发任何光芒,相反,它比周围绝对的黑暗更加深邃,是“无”的具象化。随着我们靠近,那个“点”在视野中缓缓扩大,最终化作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平静如镜面般的黑色水潭。
潭水与回音潭的漆黑不同,它更加纯粹,更加死寂,水面平滑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一块切割完美的黑曜石。而诡异的是,它映照不出我们任何人的身影,甚至连我们手中颤抖的光柱,在触及水面的瞬间,也仿佛被吞噬了,留不下一丝倒影。
在这诡异黑潭的正中心,有一个缓缓旋转的漩涡。那并非由水流构成,而是由纯粹的、流动的黑暗组成,如同一个通往万物终点的通道,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吸力和一种漠视一切的、亘古的苍凉。
归墟之眼。
无需任何人言明,这个称谓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这里,就是碑文所指的终点,是“寂”的力量在这个世界的投影,是万物最终的归宿。
陆川在潭边停下,漆黑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那归墟之眼,他手中的镜片发出微弱的、近乎呜咽的共鸣。他周身那非人的冰冷气息,与归墟之眼散发出的终焉之意,正在产生某种危险的同步。
“终于……找到了……”
一个冰冷、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狂热的声音,突兀地从我们侧后方的黑暗中响起!
所有人悚然回头!
只见墨渊,带着四个身着黑衣、气息精悍的手下(其中一人身形模糊,仿佛融于阴影,正是“影傀”),从另一条仿佛撕裂黑暗而来的通道中,缓缓走出。
墨渊依旧是一身青衫,面容俊朗,但那双眼睛深处,却跳动着与这归墟之眼同源的、令人不安的黑暗火苗。他手中,赫然握着三片大小不一的青铜镜碎片!它们正与陆川手中的碎片相互共鸣,发出躁动不安的嗡鸣。
“墨渊!”金老勺厉声喝道,众人立刻结成防御阵型,将状态不稳的陆川和受伤的凌清玥护在中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墨渊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意,目光越过众人,直接锁定在陆川身上,“看来,我这‘钥匙’的一部分,已经先行一步,为我打开了这最终的大门。”
他抬起手,展示着手中的三枚碎片:“看到了吗?这才是力量,这才是重塑秩序的根基!你们恐惧它,排斥它,而我,将理解它,驾驭它!”
“你疯了!”凌清玥强忍伤痛,斥道,“碑文说得清清楚楚!集齐碎片只会加速‘寂’的降临,带来万物终结!你这是自取灭亡!”
“终结?不,是新生!”墨渊眼中狂热更盛,“旧的世界秩序已然腐朽,唯有在寂灭的废墟上,才能建立起永恒的新秩序!而我,将成为新秩序的奠基人!把你们手中的碎片,还有他——”他指向陆川,“——这具完美的容器,交给我!”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影傀”如同鬼魅般消失,下一瞬,已然出现在我们阵型侧翼,一道乌光直取扶着凌清玥的阿木!与此同时,另外三名黑衣人也悍然发动攻击,目标明确——抢夺陆川!
“动手!”金老勺怒吼,短镐迎向一名黑衣人。老猫咆哮着,用身体挡住另一人的去路。墨小刀和穿山甲则拼死拦截“影傀”。
战斗瞬间爆发!在这归墟之眼旁,搏杀显得格外惨烈和绝望。能量的碰撞、兵器的交击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显得异常刺耳,却又迅速被那无边的黑暗所吸收。
而此刻的陆川,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墨渊手中的三枚碎片,与陆川体内的“梦魇精华”及手中的两枚碎片,产生了剧烈的、近乎狂暴的共鸣!仿佛失散的肢体急于重新拼接!
“呃……啊——!”
陆川发出一声痛苦与暴戾交织的咆哮,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眼中的漆黑漩涡疯狂旋转,时而扩大,几乎占据整个眼眶,时而又剧烈收缩,显露出一丝属于他本人的、极度痛苦的神采。他的皮肤下,仿佛有黑色的蚯蚓在蠕动,周身气息在冰冷的非人感和混乱的人性之间疯狂切换。
他时而抬起手,似乎要攻击墨渊,时而又抱紧头颅,发出压抑的嘶吼。他成了两个恐怖意志(镜中念与墨渊可能引动的另一道念)以及他自身残存意识的战场!
“陆川!守住本心!”凌清玥不顾自身安危,再次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在空中急速划出一道复杂的符箓,拍向陆川的后心!她要强行施展凌家秘传的“定魂封煞印”,哪怕代价是自己的半条命!
金光没入陆川体内,他猛地一僵,眼中的漆黑暂时褪去大半,露出了片刻的清明,但痛苦之色更浓。
“清玥……走……快走……”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就在这混乱的巅峰,异变再生!
或许是受到了过多同源力量的刺激,或许是凌清玥的秘法引发了不可测的变化,那一直平静的归墟之眼,猛地加速旋转!
一股无法抗拒的、吞噬一切的吸力陡然传来!整个空间都在扭曲、震颤!黑色的潭水沸腾般涌起,却不是水花,而是无数扭曲的、哀嚎的黑暗阴影!
“门开了!”墨渊不惊反喜,狂笑着,竟主动迎着那吸力,朝着归墟之眼迈出一步!他手中的三枚镜片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似乎要引导那终焉之力!
“主子!不可!”那“影傀”见状,竟舍弃对手,尖叫着扑向墨渊,想将他拉回。
但为时已晚。
归墟之眼的吸力暴涨!墨渊狂笑的身影,连同那扑来的“影傀”,以及他身边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如同被无形巨手抓住,瞬间被扯离地面,投向那旋转的黑暗漩涡!
“不——!”
在墨渊充满不甘与某种释然的咆哮声中,他们的身影被黑暗彻底吞没,消失无踪。只有墨渊手中那三枚镜片,在最后关头脱手飞出,如同受到召唤般,射向陆川!
陆川下意识地抬手,那三枚镜片与他手中的两枚瞬间贴合,五片碎片竟如同磁石般,在他掌心融合了大部分,化作一块更大、纹路更加复杂诡异的残片!一股远比之前磅礴的冰冷力量,如同海啸般冲入陆川体内!
“噗——”凌清玥受到反噬,鲜血狂喷,委顿在地。
陆川眼中的清明瞬间被更深的黑暗覆盖,他身体悬浮而起,周身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气息。
而归墟之眼,在吞噬了墨渊之后,并未平静,反而更加狂暴,吸力范围急剧扩大!整个空间开始崩塌,黑色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虚无中蔓延!
“走!快走!”金老勺目眦欲裂,一把抓起昏迷的凌清玥,老猫扛起虚脱的陆川,墨小刀和阿木拼命拖拽着被吸力拉扯的穿山甲。
我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朝着来时的方向,或者说,朝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生机,亡命狂奔!
身后,是加速扩张的、吞噬一切的归墟之眼,以及墨渊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声意味不明的狂笑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