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底是死过一回的寂静。
万骷墙上最后的几点幽绿鬼火,像垂死挣扎的萤虫,扑闪了两下,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穹顶那些冰冷的夜明珠,投下幽蓝的光,照着莲台,照着台下几乎油尽灯枯的我,和惊魂未定的墨小刀。
空气里还残留着能量风暴撕扯后的灼热感,混合着骷髅粉尘的呛人味道,以及……一种更深沉、更虚无的“空”。那是“源渊之钥”被暂时隔绝后,留下的力量真空。
我瘫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空虚感,比身体的创伤更令人恐惧,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破壳子。
“川哥……”墨小刀拖着伤腿,连滚带爬地挪到我身边,声音带着哭腔,“你…你别吓我啊!还…还活着吗?”
我艰难地扯动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却只挤出几声沙哑的咳嗽,喉头又是一股腥甜。“死…死不了……”
目光,却死死地钉在莲台之上。
那面暗红古镜——“源渊之钥”——此刻被我们那面合一的青铜镜覆盖着背面,像给一个恐怖的怪物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眼罩。它安静得出奇,之前那吞吐灰色世界、蛊惑人心的恐怖气息内敛无踪。
但我的灵觉,那被“渊瞳”和“梦魇精华”淬炼过的感知!
它在呼吸。
一种极其缓慢、极其隐晦的搏动,正通过青铜镜与古镜接触的部位传来。那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能量的、规则层面的脉动。每搏动一次,覆盖其上的青铜镜,那冰冷的镜身上,暗红色的纹路就仿佛活物般,向前蔓延一丝。
覆盖,正在变成渗透,变成吞噬。
我们争取到的,不是安全,只是一个……倒计时。
“它……在吃我们的镜子……”墨小刀也发现了,脸色惨白,指着莲台,声音发颤。
我猛地想起那卷至关重要的皮卷!之前情急之下只解读了部分!
“小刀……皮卷……给我……”我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莲台另一边,那卷暗黄色的古老皮卷。
墨小刀会意,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和心中的恐惧,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皮卷捡起来,递到我手中。
皮卷触手依旧冰凉柔韧。我强撑着集中几乎涣散的精神,再次将意念沉入其中。这一次,有了刚才直面“源渊”的经历,皮卷上那些原本晦涩的古藏文,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除了之前的警告,更多了一些碎片化的信息,涌入脑海:
“…‘钥’分九面,散于诸界,镇以‘九龛’…”
“…‘渊瞳’为引,‘梦魇’为饵,方可近‘钥’…”
“…‘守门’一脉,叛者也,欲以‘钥’力,重定秩序…”
“…‘影’自渊生,噬念而存,唯‘净炎’可伤…”
“…若‘钥’苏醒,九镜未归,‘门’开则万象终焉…”
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疯狂冲击着我疲惫的神经。
“钥分九面”……我们手中的,加上这面“源渊之钥”,才两面。还有七面流落在外……“镇以九龛”?“龛”是指神龛、供奉之所?难道每一面碎片,都被供奉或镇压在某个特定的地方?这七层宝塔,就是其中一龛?
“渊瞳为引,梦魇为饵”……这分明是指我和我体内的力量!我们这些“镜奴”,从得到碎片的那一刻起,就被设计好,是用来接近和激活这“源渊之钥”的祭品和工具!
“守门一脉,叛者也”……墨渊所属的“守门人”,他们并非最初的守护者,而是背叛者?他们想利用“钥”的力量,重定秩序?定什么秩序?
“影自渊生”……那些恐怖的“影守”,果然是直接从“镜渊”里诞生的怪物!它们以念头、意识为食?“净炎”……是老阿婆那白色火焰的名字吗?
最后一句,如同丧钟敲响——“若‘钥’苏醒,九镜未归,‘门’开则万象终焉”!
必须阻止它!必须在“源渊之钥”彻底苏醒、或者我们的青铜镜被完全侵蚀之前,找到其他碎片,或者……找到彻底毁灭它的方法!
“咳……咳咳!”思绪的剧烈波动引动了伤势,我猛地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川哥!你别想了!先想法子治伤啊!”墨小刀带着哭音,手忙脚乱地翻找我们几乎空了的背包,只剩下最后一点沈墨心给的伤药和净炎符纸。
就在他拿出药瓶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绝非幻觉的震动,从我们头顶上方,从那通往塔上层的黑暗楼梯口传来。
紧接着,是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冽的莲花香气,穿透塔底陈腐的空气,悄然弥漫下来。
这香气……
墨小刀动作僵住,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疑。
我心中也是一凛。这香气,不属于这死寂的塔底,不属于外面的瘴母林,更不属于那些卸岭力士或影守……
一个撑着油纸伞、腰间银铃叮咚的窈窕身影,瞬间闪过我的脑海。
沈墨心?
她怎么会在这里?在这封印刚刚完成、危机尚未解除的时刻?
她是循迹而来的黄雀,还是……
那缕莲花香气,仿佛带着某种宁神的效果,让我剧痛和混乱的脑海稍稍清明了一丝。
塔上层的黑暗中,一个清晰的、带着些许无奈和清冷的女声,缓缓飘落,印证了我的猜测:
“塔下可是陆川?弄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动静,还想在里面躲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