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洗过的靖安城广场,连风都带着甜软的暖意。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漫出来,给高台铺着的雪莲绒红毯镀上一层柔光,刚才被雨打湿的红绸垂在木柱上,水珠顺着绸角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撒了一把碎钻。
林玥站在萧天奕身侧,指尖还缠着他掌心的温度。方才拜堂时他握得太紧,指节泛着浅红,此刻依旧没松开,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那片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那是她改神机弩图纸、写新政方案时留下的印记,他总说这是“北境最好看的茧子”。她垂眼,看见自己嫁衣下摆的暗红麦穗纹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领口的珍珠沾着细碎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而发间那支暖玉雪莲簪,贴着头皮传来温润的触感,是他亲手为她插上的,角度刚好,不偏不倚。
抬眼时,正撞进萧天奕的目光里。他今日穿的玄色亲王礼服,领口金线祥云纹被春雨润得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墨发用玉冠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平时冷冽如寒峰的眉峰,此刻舒展开,眼尾微微弯着,那双总带着战意的黑眸里,此刻只映着她的身影,还有广场上攒动的人头、挂着的红灯笼,像把整个北境的烟火气都装在了里面。他的下颌线绷得不算紧,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比在密道里给她裹披风时软,比在工坊里陪她熬夜改图纸时暖,比在城楼上求婚时更显珍重。
“该立誓了。”周伯的声音轻轻响起,手里那本翻卷的《乡规民约》合了起来,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满是欣慰。周围的喧闹渐渐静下来,百姓们屏住呼吸,士兵们挺直了脊背,西漠王子和商盟使者也收起了笑意,等着这对新人许下对北境、对彼此的承诺。
萧天奕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将林玥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那缕头发沾在她涂了薄脂的唇角,软得像初春的柳枝,他指尖碰到她脸颊时,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不是紧张,是和他一样的悸动,像去年在军械库,她为他挡开飞向心口的毒箭时,指尖也是这样轻轻抖,却依旧把他护在身后。
“北境的乡亲们,”他的声音透过广场的寂静,传到每个人耳边,比平时在军营训话时低了几分,却更有分量,像浸了春雨的玄铁,沉而暖。礼服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三年前我初到北境时,这里还是残党遍地、流民满街的模样——黑风口的雪地里埋着冻饿而死的百姓,靖安城的粮铺门口挤满了抢粮的饥民,连工坊里的铁匠,都怕玄夜的人找上门,不敢打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玥脸上,黑眸里的温柔又深了几分:“是玥儿陪着我,在密道里摸黑找玄夜的踪迹,毒箭擦着她的胳膊飞过,她却先问我有没有事;是她在粮荒时,带着医馆的学徒熬粥,自己却三天只吃了一块冷麦饼;是她画出神机弩的改良图纸,在工坊里熬了一个月的夜,手上磨出了茧,却笑着说‘再快一点,士兵们就能少流血’。”
林玥的睫毛颤了颤,透明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交握的手背上。她想起去年深秋,两人在粮仓核对粮草账本到后半夜,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炉子里的炭火快灭了,萧天奕把自己的玄色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披风上还带着他身上的墨香和雪气,他说“你要是冻病了,医馆的学徒们没人管”,可她知道,他是怕她冷——那时候他自己的袖口都冻得发硬,却没说过一句冷。还有一次在城西工坊,她调试神机弩的弹簧片时,手指被弹开的铁片划伤,鲜血渗出来,他二话不说就把她的手含在嘴里止血,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嘴里骂着“怎么这么不小心”,眼底的心疼却藏都藏不住,后来还特意让铁匠打了个银护指,天天盯着她戴上。
“今天,我萧天奕当着所有人的面立誓,”他握紧她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她掌心的茧,像是要把这份触感刻进骨子里,“从今往后,我不仅是北境的兵马大元帅,更是林玥的丈夫。我会用我的命守护北境的每一寸土地——黑风口的戍边要守,狼山的密道要查,城郊的农田要护,不让任何敌人再踏入这里一步;我会守护这里的每一个百姓——让流民有地种,让孩子有饭吃,让老人能安度晚年,不让他们再受战乱之苦。”
他的声音陡然郑重,黑眸里的温柔化作坚定的光,映着阳光,亮得惊人:“更重要的是,我会护着林玥——不让她再为了新政熬夜熬到眼睛发红,不让她再为了流民的事偷偷掉眼泪,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半分伤害。她是北境的经略使,是百姓的守护神,更是我想疼一辈子、宠一辈子的人。若有谁敢伤她,先过我这把玄铁剑!”
“好!”广场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呼,是老周,他手里还拿着没分完的雪莲糕,激动得手都在抖,“萧元帅说得好!就该这么护着王妃!”
追云突然举起手里的长枪,枪尖映着阳光,像一道银色的闪电:“愿随元帅,守护北境!守护王妃!”
“愿随元帅!守护北境!守护王妃!”一百名骑兵齐声呼应,声音洪亮得像打雷,震得高台边缘的红绸又飘了起来。百姓们也跟着欢呼,有的举着手里的红绸,有的挥舞着刚摘的野花,还有的孩子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喊着“王爷王妃千岁”,声音清脆得像初春的溪流。
林玥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眼泪,却忍不住笑了。她的笑容很软,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眼底还带着水光,像雨后初晴的湖面,映着阳光,亮得动人。嫁衣的灰底暗红绣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发间的暖玉雪莲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温润的玉色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连刚才被眼泪打湿的睫毛,都像沾了碎钻,闪着微光。
“我刚到北境时,”她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坚定的力量,“有人说我是‘京城来的娇小姐’,细皮嫩肉的,搞不好北境的新政;有人说我是‘弃妃’,连京城都容不下,还想在北境立足;还有人在我推行‘以工代罪’时,在工坊外骂我‘帮残党,没良心’。”
她转头看向萧天奕,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是天奕告诉我,‘不用怕,有我’。这句话,他说了无数次,也做到了无数次——我被粮商围堵时,他带着士兵赶来,站在我身边说‘林经略使的法子,我信’;我改良神机弩遇到瓶颈时,他陪着我在工坊里查古籍,连饭都忘了吃;我想家的时候,他会给我煮一碗京城的糖粥,说‘北境也是你的家’。”
西漠王子站在台下,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低声对身边的随从说:“本王从未见过这样的夫妻——不是一方依附另一方,是并肩而立,像西漠草原上的两棵胡杨,根缠在一起,枝桠一起挡风沙。萧元帅的眼里全是王妃,王妃的眼里也全是元帅,这样的感情,比黄金还珍贵。”
商盟使者点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您看他们的手,握得那么紧,像是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分开。林王妃的嫁衣虽素,却比京城贵女的凤冠霞帔好看——不是因为料子,是因为她眼里的光,那是被爱和信任养出来的光。”
林玥抬手,轻轻抚摸着萧天奕礼服上的金线祥云纹,指尖能感受到布料的细腻:“今天,我也当着所有人的面立誓。我会继续把医馆开遍北境的每个村落,让没钱治病的百姓也能看上大夫,让像张婶儿子那样的孩子,再也不会因为没钱治病而受苦;我会把改良的农具和高产麦种分给每个农户,让大家的田能多打粮食,再也不用怕粮荒;我会和天奕一起,打通北境和西漠、南方的商路,让大家的皮毛能卖上好价钱,能穿上南方的丝绸,吃上西漠的奶酪。”
她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百姓,扫过士兵,扫过西漠盟友,最后落回萧天奕身上,黑眸里满是坚定的爱意:“我不仅要做他的妻子,更要做他的战友——他守着北境的疆土,我守着北境的民生;他在战场上杀敌,我在后方给士兵们治伤、给百姓们谋福。我们会一起看着北境的农田长满青稞,看着工坊造出更多神机弩,看着孩子们能在广场上安心地放风筝,看着老人们能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萧天奕突然抬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动作很轻,怕碰坏她嫁衣上的刺绣,却又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礼服上的墨香和她发间的草药香混在一起,成了最安心的味道。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玥儿,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林玥靠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的,“谢谢你陪我留在北境,谢谢你信我。”
广场上的欢呼声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们,眼里满是感动。张婶抱着布偶,眼泪掉在了布偶的衣襟上;老周擦了擦眼睛,把手里的雪莲糕分给身边的孩子;追云和士兵们挺直了脊背,眼神里满是敬佩。
萧天奕松开她,却依旧握着她的手,两人并肩面对广场上的所有人。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给玄色的礼服和素灰的嫁衣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发间的雪莲簪和腰间的玄铁剑,像是他们誓言的见证——一个温柔,一个坚定,却同样守护着这片土地。
“我们共同立誓,”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声音交织在一起,温柔又坚定,“毕生致力于北境的繁荣与安宁,守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若违此誓,天地共弃!”
“好!”广场上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百姓们有的跪在地上,对着高台磕头;有的挥舞着红绸,喊着“北境永安”;有的甚至唱起了北境的民谣:“萧将军,守边疆;林王妃,保安康;北境百姓齐同心,好日子呀万年长!”
歌声穿透阳光,飘向靖安城的每一个角落——飘向城西的工坊,那里的铁匠正打着新的农具;飘向城郊的农田,那里的农户正播撒着新的种子;飘向黑风口的戍边军营,那里的士兵正握着长枪站岗。
萧天奕低头,看着林玥眼底的光,看着她唇角的笑,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那些在密道里的惊险,那些推行新政的艰难,那些对抗保守派的压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满满的幸福。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发间的雪莲簪,轻声说:“玥儿,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嗯,一起走。”林玥笑着点头,指尖紧紧攥着他的手。
阳光越来越暖,红绸在风里飘得越来越欢,广场上的欢呼声、歌声、笑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北境最动听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