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城的三月，雪融得正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漫过帅府的飞檐，就把廊下挂着的红绸染成了暖金色，风里裹着新抽芽的柳枝气息，混着灶房飘来的青稞香，连空气里都透着股甜丝丝的暖意。
萧天奕站在镜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礼服领口的金线祥云纹——这是周烈特意让人从京城送来的料子，玄色缎面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腰间玉带挂着的双鱼玉佩，是去年林玥在他生辰时送的，当时她还笑着说“愿咱们像这双鱼，永远同游”。此刻玉佩贴着心口，暖得像是有温度，他却忍不住抬手，又扯了扯衣襟——总觉得哪里没妥帖，像是要去见的不是即将成婚的妻子，而是当年第一次在密道里与她并肩作战时，怕自己的铠甲不够整齐，让她觉得不靠谱。
“元帅，时辰快到了，骑兵队都在门口候着了。”追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兄弟们都打趣呢，说您今天比打胜仗还紧张。”
萧天奕咳了声，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耳尖还透着点红：“瞎起哄什么，让他们把马牵好，别惊着百姓。”话虽这么说，他却下意识拿起案上的暖玉雪莲簪——这是昨天林玥特意让阿春送来的，说“迎亲时带着，就当我跟你一起走”。簪子温润的玉质贴着掌心，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竟真的散了些。
走出房门，廊下早已站满了人。阿春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是两匹红绸，见他出来，连忙上前：“元帅，这是王妃让俺给您和马备的，您的系在手腕上，马的系在鬃毛上，喜庆。”她一边说，一边踮着脚给萧天奕系红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见他没躲开，又小声补了句，“王妃昨晚没睡好，翻来覆去看您送的护腕，还说……怕今天骑马跟不上您的速度。”
萧天奕的心猛地软了。他想起去年深秋，两人一起去城郊巡渠，林玥骑的小马突然受惊，是他伸手把她拉到自己马上，她当时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耳尖红得像柿子，却还嘴硬说“只是没抓稳缰绳”。如今她要骑着马，陪他走这迎亲路，哪里是怕跟不上，分明是怕他觉得她不够利落。
“告诉王妃，我等着她。”他轻声说，声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帅府门外，一百名骑兵早已列好队形。汗血马的鬃毛上都系着红绸，鞍上挂着铜铃，士兵们穿着新缝的玄色劲装，腰间悬着短刀，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亮。最前面的号角手捧着黄铜号角，见萧天奕出来，立刻挺直了腰板，只等他一声令下。
“出发。”萧天奕翻身上马，玄铁剑悬在腰间，红绸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刚拐过东街口，就被涌来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元帅！恭喜啊！”老周推着独轮车挤到最前面，车上放着一笼刚蒸好的雪莲糕，热气腾腾的，“这是俺老婆子凌晨寅时就起来做的，您路上吃，沾沾喜气！还有这个，是俺们村的后生们编的花环，给王妃戴！”
萧天奕接过雪莲糕，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几个孩童围住。为首的阿牛举着一朵刚摘的蒲公英，踮着脚往他马背上递：“元帅叔叔，这花给王妃阿姨，俺娘说蒲公英能飞很远，祝你们永远在一起！”
他弯腰接过蒲公英，小心地别在衣襟上，笑着说：“替我谢谢阿牛，也谢谢乡亲们。”
迎亲队缓缓前行，街道两旁的百姓越来越多。有的店铺挂出了“百年好合”的红布，有的小贩免费给士兵们递水，还有的老人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念珠，嘴里念叨着“老天保佑，让元帅和王妃好好的”。萧天奕骑在马上，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有去年被他从玄夜残党手里救下的妇人，有跟着林玥学种高产麦的农户，有在工坊里打造神机弩的工匠……这些人，都是他和林玥一起守护过的人，如今他们都来送他，这份心意，比任何贺礼都珍贵。
走到西街时，他下意识勒住了马——这里是去年林玥被粮商围堵的地方，当时她一个人站在市集中央，手里拿着新政文书，明明被人指着鼻子骂，却依旧腰杆挺直。也是在这里，他带着士兵赶来，站在她身边，对所有人说“林经略使的法子，我信”。如今这条街上，挂满了红绸，百姓们笑着挥手，再也没有当初的质疑和敌意，只有满满的祝福。
“元帅，您看！”追云突然指着前方，声音里满是惊喜。
萧天奕抬眼望去，只见巷口处，一抹素灰正骑着白马缓缓走来。林玥穿着那套改良的嫁衣，灰底暗红绣纹，领口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腰间的宽腰带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她没有戴凤冠，头发用那支暖玉雪莲簪挽着，手里握着一根马鞭，鞭梢系着红绸，骑马的姿态从容又利落，哪里有半分新娘的娇怯，倒像是要和他一起去巡边的战友。
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勒住马，翻身跳下，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吗？”他伸手，想帮她牵马，指尖碰到缰绳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有些抖。
林玥也翻身下马，笑着把马鞭递给身后的丫鬟，走到他面前：“坐花轿太慢，还得让人抬着，多不方便。”她抬头看着他，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咱们北境的路，是咱们一起走出来的，今天这迎亲路，我也想和你一起走，骑着马，迎着乡亲们的祝福，不好吗？”
萧天奕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映着他的影子，还有周围的红绸和百姓的笑脸。他突然想起在密道里，她为了挡向他的毒箭，手臂被划伤，却还笑着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想起在粮仓里，两人一起核对粮草账本，她困得趴在案上，嘴角还沾着点心渣；想起在城楼上，她靠在他怀里，看着万家灯火，说“有你在，真好”。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每一个都刻在心里，如今，他们终于要成婚了，要一起走接下来的路，再也没有分离和危险，只有安稳和幸福。
“好。”他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还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咱们一起走。”
百姓们看到林玥，欢呼声瞬间更响了。有人开始往他们身上抛东西——是晒干的青稞粒，金黄的颗粒落在他们的衣襟上、头发上，象征着丰收；还有刚采的雪莲花瓣，洁白的花瓣飘在空气中，像一场小小的花雨。
“王妃！俺给您送青稞！祝您和元帅年年有收成，日子越过越红火！”一个老农站在路边，手里捧着一把青稞，使劲往他们身上抛；旁边的妇人则捧着一束雪莲花，笑着说“王妃，这雪莲是俺早上在山脚下采的，耐寒，祝你们的感情像雪莲一样，永远不分开”。
林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雪莲，递到萧天奕面前：“给你，咱们一起沾沾喜气。”
萧天奕接过雪莲，小心地别在她的发间——暖玉雪莲簪旁，多了一朵新鲜的雪莲，素净又好看。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的青稞粒，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别沾到头发里，痒。”
林玥笑着点头，任由他摆弄。周围的百姓看着这一幕，都笑着起哄：“元帅对王妃真好！”“要永远这么好啊！”
迎亲队继续前行，萧天奕和林玥并辔而行，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节奏一致，像是多年的老搭档。走到城南时，意外突然发生——萧天奕的马突然停下，前蹄微微抬起，发出一声嘶鸣。他心里一紧，立刻勒紧缰绳，低头一看，原来青石板路有一块松动了，马蹄陷进了缝隙里，拔不出来。
“元帅，俺来帮您！”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跑过来，是城郊的铁匠王师傅，去年他儿子得了风寒，是林玥让医馆的学徒免费给治好了。王师傅身后跟着几个村民，手里拿着撬棍和木板，“大家搭把手，把马抬出来！”
村民们立刻围过来，有的用撬棍撬开松动的石板，有的伸手托住马腹，有的往缝隙里垫木板。萧天奕想下马帮忙，却被王师傅拦住：“元帅您坐着，这点活俺们能干！您和王妃别误了吉时，乡亲们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林玥也拉住他的手，轻声说：“让他们来吧，咱们看着就好。”她抬头，看着忙碌的村民，眼里满是暖意，“你看，他们都是真心为咱们好。”
萧天奕点头，心里满是感动。他看着村民们齐心协力，不到一刻钟就把马蹄拔了出来，还把松动的石板重新铺好。王师傅擦了擦汗，走到马前，拍了拍马脖子：“这马通人性，知道今天是好日子，没受惊，好样的！”
“多谢王师傅，也多谢各位乡亲。”萧天奕翻身下马，对着村民们拱手道谢。
“元帅客气啥！”王师傅笑着说，“您和王妃为俺们做了那么多事，俺们帮这点忙算啥！以后您和王妃要是有啥需要，尽管开口！”
迎亲队继续往前走，快到中央广场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号角声——是西漠王子和南北商盟的使者来了。西漠王子骑着一匹棕色的汗血马，穿着镶金边的长袍，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商盟使者则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放着南方的丝绸和新磨的大米，身后跟着几个伙计，手里拿着“天作之合”的牌子。
“萧元帅，林王妃！”西漠王子笑着勒住马，“本王听说今日是你们的大喜之日，特意带着贺礼来送你们一程！这是西漠的雪参，能补气血，你们平时操劳，用得上。”他把木盒递给林玥，又补充道，“本王还带来了十匹汗血马，送给你们当坐骑，愿你们像这马一样，并肩驰骋，守护北境。”
商盟使者也上前一步，递过一个锦盒：“这是总舵主特意让小的带来的江南新茶，泡着喝能提神。总舵主还说，等你们成婚之后，南北商路就正式开通，到时候北境的皮毛、药材能运到南方，南方的丝绸、茶叶也能运到北境，咱们互通有无，一起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萧天奕和林玥连忙道谢，邀请他们加入迎亲队。一时间，迎亲队里既有北境的骑兵，又有西漠的使者，还有南方的商队，队伍浩浩荡荡，沿着街道往前走，像一条连接南北、贯通中西的纽带。
林玥骑在马上，侧头看着身边的萧天奕。阳光洒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衬得格外柔和，他正和西漠王子说着话，嘴角带着笑意，眼神里满是自信。她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从第一次在京城见到他，到如今在北境成婚，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有生死一线的危机，有推行新政的艰难，有百姓质疑的委屈，也有打胜仗后的喜悦。但无论多难，他们都一起扛过来了，如今，他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有了这么多支持他们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在想什么？”萧天奕注意到她的目光，侧过头，声音温柔。
林玥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好。”
“嗯，真好。”萧天奕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以后会更好。”
临近中午的时候，迎亲队终于到达中央广场。广场上早已搭好了红色的棚子，棚子下摆满了桌椅，百姓们坐在里面，笑着挥手；广场中央的高台上，挂着皇帝赐的“天作之合”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西漠的汗血马和北境的战马拴在一起，低头吃着百姓送来的草料，相处得格外和睦。
萧天奕和林玥翻身下马，手牵着手，一起往高台走去。百姓们围在他们身边，有的递上贺礼，有的送上祝福，有的还想帮他们牵马。追云带着士兵们维持秩序，却怎么也拦不住热情的百姓，最后只能笑着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送祝福。
林玥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百姓们真诚的笑容，看着盟友们友好的目光，又看了看身边的萧天奕，心里满是幸福。她知道，这场迎亲之路，没有京城的奢华排场，却有北境最珍贵的东西——百姓的爱、盟友的情，还有她和萧天奕之间，最踏实、最坚定的感情。
萧天奕握紧她的手，轻声说：“玥儿，咱们到家了。”
林玥笑着点头，目光望向广场中央的高台——那里，是他们即将拜堂的地方，是他们即将向百姓许下承诺的地方。春风吹过，带着青稞的清香和雪莲的芬芳，吹起她发间的暖玉雪莲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