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水坝的竹笼上,林玥已经踩着湿泥往下游的农田走。洪峰过后的土地泛着潮,每走一步都能陷进半寸,粗布裤脚沾着泥浆,却没影响她的脚步——她手里攥着根缠着红绳的木杆,杆上每隔一尺就刻着道痕,是用来测量地势的。
“王妃,您等等俺!”阿福扛着卷麻布跑过来,麻布上画着水坝的草图,是他昨晚就着油灯改的,上面用炭笔标了几道虚线,“您说要挖灌溉渠,俺琢磨着从坝底引水,顺着这几道沟走,能浇到西边的百亩田。”
林玥停下脚步,接过草图铺在田埂上。晨光照着麻布,炭笔痕迹有些模糊,她用指尖顺着虚线划:“沟得顺着地势走,不然水流不过去。”她举起木杆,对准太阳,影子落在地上,“你看,从坝底到西坡田,地势降了两丈,渠要挖成缓坡,每五十丈降半尺,这样水才能均匀流到每块田。”
阿福凑过去看,恍然大悟:“俺之前光想着近,没算地势!要是挖陡了,水全冲到下游,上游的田还是浇不上。”
两人正说着,萧天奕带着赵磊和几个士兵来了。他手里拿着张更细致的地形图,是军需官连夜绘制的,上面用不同颜色标了农田、村落和河道:“按你说的等高线,我让人测了,从水坝到下游有三块主要农田,正好能挖三条支渠,主渠宽两丈、深三尺,支渠宽一丈、深两尺,这样水能分到每块田。”
林玥接过地形图,指尖点在主渠的起点:“主渠得从坝底的溢洪口接,这样不用另外开水闸,水满了自然能流进渠里。”她又指着支渠的分叉处,“在这里建个分水口,装个木闸,哪块田要浇水就开哪闸,免得浪费。”
“木闸俺会做!”阿福立刻接话,眼里亮了亮,“俺老家修过水车,木闸的榫卯结构俺熟,用硬木做闸板,再装个木杆控制升降,简单得很。”
正商量着,田埂那头传来脚步声。几个老农扛着锄头过来,为首的是西坡村的李老汉,他的田在洪峰里淹了大半,此刻看着泥泞的地,眉头皱得很紧:“王妃,王爷,俺们不是不乐意修渠,可这渠要是挖在俺们的田里,今年的晚麦就种不成了,一家老小咋活?”
其他老农也跟着点头,有的手里还攥着刚从泥里捞出来的麦种,种子已经发了霉,看得人心酸。林玥蹲下来,捡起粒霉种,放在手里搓了搓:“大叔,渠挖在田埂之间,不占好田。而且渠挖好后,三天就能浇完所有田,晚麦能提前十天种,收成能多两成。”
她让人拿来块平整的石板,用炭笔在上面画了渠和田的样子:“主渠在中间,支渠顺着田埂走,像树枝一样分到每块田,您看,您家的三亩田正好在第二支渠旁边,开水闸就能浇到,不用再靠天等雨。”
李老汉凑过去看,手指在石板上划着自家田的位置,眼神渐渐松动:“真能浇到俺家田?俺去年种的麦,就是因为旱,收的还不够种子钱。”
“能!”萧天奕接过话,语气肯定,“挖渠的劳力由士兵和流民承担,不用乡亲们动手;要是渠占了谁家的边角地,官府按亩给补偿,要么换等量的好田,要么给五斗麦种,绝不让大家吃亏。”
李老汉还想说什么,二柱扛着把新磨的铁锹跑过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年轻流民:“李大爷,您放心!俺们挖渠会小心,不碰您的好田!俺家的地也在旁边,以后浇地方便,收了麦俺请您喝酒!”
老农们看着流民们的劲头,又看了看石板上的渠图,终于点了头。李老汉放下锄头:“俺们也能搭把手!帮着运运土、捡捡石头,只要能浇上水,俺们啥都愿意干。”
消息传开,下游的百姓都来了劲头。当天上午,林玥就把人分成了三组:第一组由阿福带队,负责测量和划线,用标了刻度的绳子确定渠的宽度和深度,每走十步就插根木杆做标记;第二组由二柱带队,负责挖渠,流民和百姓在前,士兵在后,用改良的木犁先翻土,再用铁锹挖,效率比纯用铁锹快一倍;第三组由赵磊带队,负责运材料,从水坝运剩下的碎石和竹笼,用来砌渠边,防止水流冲垮渠岸。
“渠边要砌两尺高的石墙,”林玥在工地上示范,“用碎石和石灰浆砌,每砌三层就铺一层竹笼,竹笼里装细石,能挡水还结实。”她拿起块碎石,“石头要选带棱角的,这样互相咬合,不容易塌。”
阿福带着人测量时,遇到了难题——中间有片地地势较高,按原计划挖渠,水到这里就流不动了。“这可咋整?”阿福蹲在地上,挠着头,“总不能把地挖低,那得费多少劲!”
林玥走过去,用木杆测了测地势差,又看了看旁边的沟:“把渠往南移三丈,顺着这条旧沟挖,旧沟本身有坡度,能省不少力。”她让人把木杆插在旧沟旁,“你看,从这里到高坡田,正好降了一尺,水就能流过去了。”
阿福一拍大腿:“还是王妃想得周到!俺这就改线!”
中午的太阳渐渐毒了,林玥让人在渠边搭了个凉棚,里面摆着两桶薄荷水——是用之前熬剩下的薄荷和甘草煮的,放凉了喝,能解暑。王大娘带着几个妇人,提着竹篮送来饭团和咸菜,饭团里掺了新磨的玉米粉,咬着有股甜香。
“大家歇会儿,吃点东西再干!”王大娘把饭团递到二柱手里,“你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留着粥呢。”
二柱接过饭团,三两口就吃完了,又抓了个塞进怀里:“俺得赶紧挖,争取今天把主渠挖完一半!”他刚要起身,却被林玥拉住:“歇够一刻钟再干,不然中暑了反而耽误事。”
林玥看着流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踏实。她走到李老汉身边,老人正坐在田埂上啃饭团,面前摆着块被水冲坏的犁:“大叔,您这犁要是修不好,等渠挖好,我让人给您送张新的。”
李老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俺自己能修!等浇上了水,俺这犁还能耕好几亩田呢!”他眼里满是期待,“俺活了六十岁,还没见过能浇到每块田的渠,要是真成了,俺这辈子也值了。”
下午挖渠时,又遇到了硬土层。铁锹插进去只能挖下寸许,震得人胳膊发麻。二柱急得直跺脚:“这土比石头还硬,咋挖啊!”
林玥让人抬来几桶热水,往硬土层上浇:“热水能化冻土,再用木锤砸,就能挖动了。”她示范着,先浇热水,等土软了些,用木锤砸松,再用铁锹挖,果然比之前容易多了。
“王妃这法子真妙!”二柱学着样子,很快就挖开了一片硬土,“俺们多抬几桶热水来,肯定能挖完!”
夕阳西下时,主渠已经挖了一半,渠边砌了两百多尺的石墙。林玥站在渠边,看着渐渐成型的渠身,心里满是期待。阿福拿着草图跑过来:“王妃,按这进度,主渠三天能挖完,支渠五天,再加上砌墙和装木闸,半个月就能完工!”
萧天奕走过来,递过件干净的布巾:“今天辛苦了,晚上让厨房杀只羊,给大家补补。”他看着渠边忙碌的人群,“百姓们的劲头很足,这渠挖好,北境的粮食产量肯定能翻倍。”
林玥接过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等渠完工,咱们再在渠边种上固土草,防止水土流失。还要教百姓们修田埂,把田分成小块,这样浇水更均匀,也不容易淹。”
两人正说着,李老汉扛着捆柴走过来,柴上还绑着几个刚从河里捞的鱼:“王妃,王爷,俺们晚上煮鱼汤喝!这渠挖得好,俺们心里高兴!”
其他百姓也纷纷拿来自家的东西,有的提着米,有的拿着菜,还有的抱来柴火,在凉棚旁搭起了灶台。夕阳把渠水染成了金红色,炊烟升起来,混着饭菜的香气,飘得很远。
二柱和流民们还在挖渠,虽然累得满头汗,却没人想歇——他们知道,这渠挖的不是土,是北境的盼头,是以后的好日子。小石头拿着个小竹篮,在渠边捡石头,说要给木闸做个小装饰,小脸绷得紧紧的,却满是干劲。
林玥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就是她穿越到这乱世里最想看到的——百姓有活干,有盼头,有安稳的日子过。水坝挡住了洪水,灌溉渠能引来活水,北境的土地,终于要迎来丰收了。
“明天我让人把木闸的材料运过来,”萧天奕轻声说,“再调些士兵帮忙砌渠边,争取早点完工,不耽误晚麦种植。”
林玥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农田。洪峰过后的土地虽然还泛着潮,却已经有了生机——只要渠水流过,这里就能长出绿油油的麦子,就能养活更多北境人。
夜色渐深,灶台边的鱼汤煮好了,香气飘满了工地。百姓和流民们围在一起,捧着粗瓷碗喝鱼汤,聊着渠挖好后的日子。李老汉说要多种两亩麦,二柱说要学做木闸,阿福说要教大家修水车,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眼里闪着光。
林玥和萧天奕坐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没说话,却都懂彼此的心思——北境的好日子,不是靠等出来的,是靠一锹一锹挖出来的,是靠大家一起干出来的。
月光洒在刚挖好的渠身上,泛着淡淡的光。远处的水坝静静矗立,守护着下游的土地;近处的灌溉渠渐渐成型,等着引来活水。北境的夜还是冷的,可工地上的人心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