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青石岭的陡坡上就传来了闷响。阿福扛着块半人高的青石,脚步踉跄地往路基方向挪,粗布衫的肩线已经磨破,露出的皮肤蹭着石头,渗着血丝。他喘着粗气,每走一步,草鞋都陷进石缝里,脚趾被硌得生疼 —— 这是他今天扛的第二十三块石头,肩膀早麻得没了知觉,只觉得背上像压了座小山。
“歇会儿吧,福叔!” 旁边的小石头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豁口的水瓢,“再扛下去,你这肩膀该废了!”
阿福摇摇头,把石头往路基上一放,“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他手臂发麻。他接过水瓢,猛灌了几口凉水,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却没驱散半点疲惫:“歇不得啊,粮车还在山脚下等着呢,这路基再不铺好,流民棚的粥就断顿了。”
可这话没让周围的流民提起劲。几个年轻流民靠在石头上,手里的铁锹扔在一边,有气无力地抱怨:“这石头比磨盘还重,一天才挣一张凭证,换半斗粮都不够塞牙缝的,还不如在棚里待着!”
“就是!” 另一个流民附和,“这坡这么陡,昨天李老栓还摔了一跤,腿都肿了,挣这钱命都快没了!”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周围的流民都跟着点头。林玥刚爬上陡坡,就听见这些抱怨,她停下脚步,没出声,只是站在树荫下观察 —— 青石岭的陡坡确实陡得吓人,近七十度的倾角,路面全是碎石和松土,人走上去都得扶着石头,更别说扛着几百斤的青石;不远处,两个士兵正抬着块石头往坡上走,脚下一滑,石头滚了下去,砸在山底的草丛里,两人也摔在地上,手肘擦破了皮,渗着血。
“王妃!” 负责现场调度的赵磊快步走过来,脸上满是焦急,“这青石岭的碎石运输太费劲了,昨天一天才运了五十车,离路基需要的量差远了,再这么下去,月底都完不成第一段的工程。”
林玥没接话,而是走到陡坡边,往下望 —— 山底到路基的直线距离有二十丈,要是能修个滑道,让碎石顺着滑下来,比人扛马驮快多了。她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石头,又看了看旁边的树木,心里有了主意:“赵将军,你让人去附近的树林里砍些粗原木,要碗口粗、两丈长的,再找些厚石板,越光滑越好。”
“砍原木?石板?” 赵磊愣了愣,没明白林玥的用意。
“修斜坡滑道。” 林玥解释道,“用原木搭成三角形支架,每隔三尺搭一个,从山底一直架到路基;支架上铺光滑的石板,石板缝隙用石灰浆填实,这样碎石就能顺着滑道滑下来,不用再靠人扛。” 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滑道示意图,“支架要埋进土里半尺,再用石头固定,防止滑坡;石板边缘要打磨光滑,免得刮伤碎石,也能让速度更快。”
赵磊看着示意图,眼睛一亮:“这法子好!俺这就让人去砍树、采石板!”
没一会儿,士兵和流民就动了起来。砍树的士兵带着斧头钻进树林,选的都是生长过密的杂木,不破坏山林;采石板的流民则在山底的石滩上,用凿子敲下平整的石板,再用绳子捆好,等着运到陡坡边。阿福也加入了搭支架的队伍,他以前修祠堂时搭过木架,知道怎么固定才稳,手里的凿子翻飞,很快就把一根原木凿出了榫卯结构,和另一根原木牢牢拼在一起。
可刚搭到一半,问题就来了 —— 原木支架搭到中间时,因为陡坡倾角大,支架有些晃动,要是铺上石板,怕是承受不住碎石的重量。“这可咋整?” 负责搭架的士兵急得直冒汗,“总不能拆了重搭吧?都搭了快一半了!”
林玥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支架的结构,发现是横向的支撑木太细,而且间距太大。她让人找来更粗的原木,在每两个支架之间加了根斜向的支撑木,一头固定在支架上,另一头埋进土里,用石块压实:“这样形成三角形结构,最稳固,别说运碎石,就是运粮车都没问题。”
士兵们按她说的改了,再晃支架时,果然稳如磐石。阿福看着改好的支架,忍不住赞叹:“王妃这法子真妙!俺以前搭木架咋没想到加斜撑呢?”
林玥笑了笑,没多说 —— 这是现代建筑里最基础的三角形稳定性原理,在这乱世里,却能解燃眉之急。
这边滑道的问题刚解决,另一边流民消极怠工的问题又冒了头。中午送饭时,几个流民拿着掺了野菜的稀粥,撇着嘴说:“就这粥,喝了还没干活耗得快,谁有劲儿扛石头?” 说着就把粥碗放在一边,蹲在地上抽烟袋。
半夏正好送姜糖过来,见了这场景,急得跟林玥说:“王妃,他们嫌粥不好,没干劲,这可咋整?”
林玥走到粥桶边,舀了一勺粥尝了尝 —— 确实稀,米粒少,野菜多,喝着没什么滋味。她想了想,对半夏说:“你去流民棚的厨房,让他们把剩下的杂粮(小米、玉米、豆子)都磨成粉,再加点之前从西漠换来的蔗糖,还有坡上的野菜,做成饭团,每个饭团要拳头大,蒸熟了送来。”
“加蔗糖?” 半夏愣了愣,蔗糖在北境可是稀罕物,平时都舍不得给孩子多吃。
“现在不是省的时候。” 林玥说,“流民有力气干活,路才能修得快,粮食才能运得及时,这点蔗糖不算什么。”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饭团送来了。金黄的饭团冒着热气,混着杂粮的香和蔗糖的甜,还能看见里面的野菜碎。林玥拿起一个,递给刚才抱怨的流民:“你尝尝,管够。”
那流民半信半疑地接过,咬了一口 —— 杂粮的软糯、蔗糖的甜、野菜的清香,在嘴里散开,比稀粥好吃多了。他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又伸手要了一个:“王妃,这饭团真管饱!俺这就去扛石头!”
其他流民见了,也纷纷围过来要饭团。小石头拿着个饭团,跑到阿福身边:“爹,你快吃!甜滋滋的,吃完有力气!” 阿福咬了一口,眼眶有点热 —— 自从逃到北境,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实在的饭,心里的劲一下子就上来了。
林玥看着流民们拿着饭团往工地走,又对赵磊说:“以后每天中午都做这个饭团,晚上再加一锅野菜汤,里面放些干肉碎。另外,选几个有经验的流民当工头,比如阿福,让他们负责调度,工头每天多领一张凭证,再发一把新铁锹。”
赵磊立刻找来阿福,把工头的事跟他说了。阿福握着新铁锹,心里满是感激:“王妃放心,俺一定把流民们带好,绝不误了工期!”
接下来的几天,阿福果然没让人失望。他把流民分成三组:一组负责开采碎石,一组负责搭建滑道,一组负责铺路基,每组都有明确的任务;有人偷懒,他就拿着自己的经历劝:“俺以前在老家修祠堂,比这还累,可修好后,全村人都能祭拜祖宗,现在咱修这路,是为了自己能吃上饱饭,为了孩子以后不用逃荒,值!”
有天傍晚,一个流民在滑道上运碎石时,不小心滑倒,腿被石头砸伤了。阿福立刻让人去医疗点叫医官,医官赶来后,用护生露清洗伤口,又包扎好,还给他发了两天的饭团,让他歇着养伤。那流民感动得说:“俺以前在中原,受伤了没人管,在这里不仅有饭吃,还能治病,俺就是拼了命,也要把路修好!”
随着滑道搭建完成,碎石运输效率一下子提了上来。以前一天只能运五十车,现在一个时辰就能运三十车,石板顺着滑道滑下来,“哗啦啦” 的响,流民们不用再肩扛手搬,只需要在路基边把碎石铺开、夯实就行。
萧天奕来看进度时,正好看见第一车碎石顺着滑道滑到路基边。流民们围着滑道欢呼,阿福拿着铁锹,正指挥大家铺碎石,脸上满是干劲。“没想到你这滑道和饭团,倒真解决了大问题。” 萧天奕走到林玥身边,声音里带着赞许。
“都是流民们愿意干。” 林玥笑着说,“他们只是需要一点希望,一点实在的好处,就愿意拼命。”
萧天奕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粮车上 —— 第一辆粮车已经顺着修好的第一段路基,往粮仓方向走了,车轮平稳地滚在碎石垫层上,没有陷进泥里,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倍。“再过十天,靖安城到粮仓的路就能通了,到时候护生露也能更快送到西漠边境。”
林玥看着粮车渐渐远去,心里满是踏实。她知道,修路的路还长,后面还有粮仓到西漠边境的路段,还有可能遇到暴雨、滑坡,但只要像现在这样,遇到问题就解决,流民们有干劲,士兵们肯帮忙,就没有修不好的路。
夕阳西下时,工地渐渐安静下来。流民们拿着今天的凭证,笑着往流民棚走,有的还在讨论明天要多扛几车碎石,多挣一张凭证;阿福则在检查今天铺的路基,用脚踩了踩,结实得很,他心里盘算着,明天要把进度再提一提。
林玥和萧天奕并肩往回走,陡坡上的滑道在夕阳下泛着光,像一条银色的带子,连接着山底和路基。“明天我让人去看看粮仓到西漠边境的路段,” 林玥说,“提前规划好路线,免得再遇到像青石岭这样的难题。”
“好,我让追云陪你去。” 萧天奕说,“他熟悉边境的地形,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