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晨露总比别处更凉些。檐下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将殿内檀香的气息吹散几分,太后坐在铺着墨色绒毯的软榻上,指尖捏着一枚缺角的玉簪 —— 那是长公主生前最爱的饰物,簪头凤纹已被岁月磨得模糊,此刻却被她攥得发烫。
“哀家竟不知,养了三十年的儿子,竟盼着哀家早死。” 太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显然是昨夜得知皇帝下毒真相后,一夜未眠。她身前的矮桌上,放着林玥昨日送来的 “枯荣散” 样本,瓷瓶旁摊着一张宣纸,上面用朱砂标注着毒素发作的症状:“月余则心悸,季余则枯容,年余则脉绝”,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林玥站在榻前,身上依旧是那套淡青色的医女服,只是腰间多了块太后亲赐的 “凤卫令牌”—— 墨玉质地,刻着缠枝凤纹,持此令可调动太后麾下半数暗卫,是昨夜密谈时,太后咬牙交出的 “保命符”。她看着太后指尖泛白的力道,轻声道:“娘娘,皇帝并非全然无情,只是被金蚕蛊控制日久,心智早已被玉真人左右。若能诱发他的蛊毒戒断反应,让他清醒片刻,或许还能挽回。”
“挽回?” 太后自嘲地笑了,将玉簪掷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为了皇权,连亲母都能下毒,连亲妹都能牺牲,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挽回的?哀家如今帮你,不是为了他,是为了长公主的冤屈,是为了大燕的江山,更是为了不让玉真人那贼子,毁了先帝打下的基业!”
这话掷地有声,皇权虽源于天命,却需以 “贤明” 为根基,若君主失德,便会失去天命庇护。林玥心中一凛,知道此刻无需再劝,只需将计划落定:“娘娘放心,臣妇已有方案。皇帝如今每日辰时会服玉真人的‘仙丹’,申时会用参茶送服辅助丹药。我们只需在这两处动手 ——”
她俯身,指着桌上的膳食单,笔尖在 “莲子羹”“百合粥” 两处圈画:“辰时的莲子羹,臣妇会加入少量甘草与莲子心,既能以‘清心降火’为由掩人耳目,又能悄悄中和‘仙丹’的药性,减弱蛊毒依赖;申时的参茶,让凤卫换成用冰魄雪莲熬制的淡茶,雪莲性寒,可压制金蚕蛊的燥性,加速戒断反应显现。不出三日,皇帝定会出现心悸、幻觉、暴躁等症状,到时候 ——”
“到时候,哀家就以‘帝体违和’为由,请玉真人入宫‘祈福’。” 太后接过话头,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他若治不好,便是‘仙术失灵’,动摇朝臣信任;他若想强行用丹药压制,定会露出马脚,你再趁机呈上他用长公主心头血饲蛊的证据,让他百口莫辩!”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殿外忽然传来轻细的脚步声,半夏捧着一个黑漆药箱进来,躬身道:“王妃,张太医来了,就在偏殿候着,还带了炮制好的附子。”
“让他进来。” 林玥话音刚落,张太医已提着药箱快步走入,身上的青色官袍沾了些晨露,显然是赶路时急了些。他将药箱放在桌上,打开后露出几包药材:“林大人,太后娘娘,附子已按‘盐水浸泡七日、炭火炒制三时辰’的古法炮制,毒性已去九成;人参是五年生的野山参,从太医院秘库取出,旁人不知;只是长公主的凤钗 ”
“钗子在此。” 太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后,一支银质凤钗静静躺在其中,钗头珍珠虽已泛黄,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这是长公主及笄时,先帝亲赐的,钗尖沾过她的血,当年哀家特意让人用密蜡封存,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张太医小心地取出凤钗,用银刀刮下少许粉末,与附子、人参粉末混合,放在瓷碟中:“只需将这药粉混入雪莲茶中,每日给皇帝服一次,既能缓解戒断反应的痛苦,又能让他保留几分清醒,不至于完全失控。待他看清玉真人的真面目后,我们再呈上完整解药。”
林玥点头,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太医院的药库布局:“张太医,今日起,你需亲自负责皇帝的药材调配,避开刘太医等玉真人的眼线。药库西侧的‘寒药区’,臣妇已让凤卫暗中看守,雪莲、甘草等药材,只能由你亲自取用,不可假手他人。”
“臣明白。” 张太医将药粉小心收好,神色郑重,“太医院内,已有十二位太医愿随臣一同护驾,届时会伪装成侍从,混入天坛祭典,若玉真人敢动手,我们便以‘护驾’为名,牵制他的道徒。”
太后看着眼前的两人,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几分。她起身走到书架前,转动一尊玉佛,暗格缓缓打开,露出一卷黄色的绢册 —— 那是先帝留下的 “遗诏副本”,上面写着 “若有外戚、权臣乱政,太后可联宗室、武将,废黜君主,另立贤能”,是她最后的底牌。
“这卷遗诏,哀家交给你保管。” 太后将绢册递给林玥,指尖带着几分颤抖,“若皇帝执迷不悟,非要护着玉真人,便用这遗诏,请宗室亲王出面,废了他!大燕不能毁在一个被蛊毒控制的君主手里!”
林玥接过绢册,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 —— 这不仅是一份遗诏,更是太后对她的信任,是整个大燕的安危。她小心地将绢册藏入怀中,躬身道:“臣妇定不辱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女的通报声,带着几分慌张:“娘娘,李公公来了,说奉陛下之命,送今日的‘仙丹’过来。”
三人脸色皆是一变。李公公是玉真人的远房表亲,如今掌管内廷药事,每日送药的时间明明是辰时,今日却提前了一个时辰,显然是来试探动静。太后与林玥对视一眼,迅速做出决定:“让他进来,哀家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李公公提着一个描金漆盒走进殿内,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四处打量:“老奴参见太后娘娘,参见林医女。陛下今日身子不爽利,特意让老奴提前送‘仙丹’过来,还让老奴问问太后娘娘,近日身体是否安康。”
林玥上前一步,挡住李公公的视线,语气平淡:“有劳李公公挂心,太后娘娘身子安好。只是今日辰时未到,陛下便急着服药,莫不是‘仙丹’的效力越来越弱了?”
这话戳中了要害,李公公的脸色微变,却依旧强装镇定:“林医女说笑了,玉真人大人炼制的仙丹,药效自然是顶好的。许是陛下今日起得早,想早些服药养神罢了。”
“哦?是吗?” 林玥伸手,故作随意地拂过漆盒表面,指尖悄悄沾了些藏在袖中的甘草粉,可与金蚕蛊毒素发生反应”的特性,若盒中药丹含蛊毒,甘草粉便会泛青。她低头看了眼指尖,果然泛起淡淡的青色,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是陛下的心意,那便请李公公将药丹留下,臣妇会亲自送去御书房。”
李公公本想亲自送药,借机观察皇帝的状况,却被林玥堵住话头,只能不甘心地放下漆盒:“那便有劳林医女了。老奴还要去给其他娘娘送药,先行告退。”
待李公公走后,林玥立刻将漆盒打开,取出里面的暗红色药丹,放在张太医准备的验毒石上 —— 石面瞬间转为深紫,印证了药丹中确实含有金蚕蛊毒素。
“果然如此。” 太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玉真人这是怕皇帝清醒,特意加了蛊毒剂量!林玥,计划要提前,明日便开始调整皇帝的饮食,不能再等了!”
“是。” 林玥将药丹收好,作为后续指证玉真人的证据,“臣妇今日便去御书房,以‘为陛下调理身体’为由,亲自负责他的膳食与汤药,避开李公公的眼线。张太医,解药的炼制要加快,三日内必须完成。”
张太医点头应下,提着药箱匆匆离去,需赶在太医院早朝前列出 “调理膳食单”,为林玥铺路。殿内只剩下太后与林玥,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哀家让凤卫统领暗三,带你去见个人。” 太后忽然开口,按下墙上的暗纹,一道石门缓缓打开,“是当年伺候先帝的老侍卫,如今掌管凤卫的情报网,他手里有玉真人与北蛮密使通信的密函,或许能帮上你。”
林玥跟着太后走进暗室,里面堆满了卷宗,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站在案前整理文书,见她们进来,立刻单膝跪地:“属下暗三,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 太后示意他起身,“把你查到的密函,给林医女看看。”
暗三从卷宗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信纸,递给林玥:“这是上个月截获的,是玉真人写给北蛮首领的,说‘祭天大典当日,天坛东侧山谷会有异动,让北蛮派三千骑兵接应,事成后割让燕云十六州’。”
林玥看着信上的字迹,与药典库中玉真人的批注一模一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 玉真人不仅想控制大燕,更想勾结外敌,出卖国土,其罪当诛!
“暗统领,” 林玥将密函收好,“祭天大典当日,需劳烦凤卫伪装成宫女、太监,混入天坛侍从之中,重点盯着东侧山谷的北蛮骑兵,一旦他们靠近,立刻示警。”
“属下明白。” 暗三躬身应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 他当年曾随先帝征战北境,最恨叛国之贼,如今得知玉真人的阴谋,早已按捺不住杀意。
从暗室出来时,已近辰时。林玥向太后告辞,需赶在皇帝服用 “仙丹” 前,将调整后的莲子羹送去御书房。太后送至殿门,握着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孩子,万事小心。哀家在慈宁宫,等你好消息。”
林玥点头,转身快步离去。晨光洒在皇城的石板路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腰间的凤卫令牌与怀中的遗诏、密函相互碰撞,发出轻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 “医疗政变”,奏响序曲。
马车驶往御书房的途中,半夏悄悄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是萧天奕的字迹:“京郊旧部已备好,赵磊将军承诺,祭典当日关闭四门,北蛮骑兵插翅难飞。” 林玥看着纸条,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 内有太后凤卫、太医院护卫,外有萧天奕旧部、城防军,这场仗,她们已有万全准备。
御书房外,李公公的身影还在廊下徘徊,显然是放心不下。林玥提着食盒,径直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冷淡:“李公公还没走?陛下还等着臣妇送莲子羹呢,若是误了时辰,公公担待得起吗?”
李公公被她的气势镇住,只能侧身让开:“林医女请便。”
林玥走进御书房时,皇帝正靠在龙椅上,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显然是蛊毒发作的前兆。见她进来,皇帝勉强坐直身子:“你来了,朕今日总觉得心口发慌,玉真人的仙丹,怎么还没送来?”
“陛下莫急,” 林玥将莲子羹端到他面前,掀开盖子,清甜的香气瞬间漫开,“臣妇为陛下熬了莲子羹,清心降火,陛下先喝些垫垫,仙丹随后就到。这莲子羹里加了少许甘草,能调和陛下体内的‘郁火’,比单用仙丹更稳妥。”
皇帝闻着香气,果然觉得心口的慌意减轻了些,接过碗,几口就喝了下去。林玥看着他喝完,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 医疗政变的第一步,已悄然落下。
而此刻的三清殿,玉真人正站在窗前,看着御书房的方向,指尖捏着一枚桃木剑。玄清匆匆走进来:“师父,李公公说,林玥今日亲自给陛下送了莲子羹,还加了甘草,不知有什么阴谋。”
玉真人冷笑一声:“她想动摇朕的仙丹效力?真是痴心妄想。传我命令,明日起,仙丹的剂量加倍,定要让皇帝彻底离不开朕!祭天大典当日,便是她和萧天奕的死期!”
风穿过三清殿,吹动着案上的符纸,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场围绕着 “药” 与 “权” 的较量,已进入最后的倒计时,而决定大燕命运的关键,正握在那个提着药箱、行走在宫墙间的女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