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天还没亮透,晨雾裹着血腥味从门缝里钻进来,混着药汤的苦涩,在廊下积成一片沉郁的冷。林玥是被半夏的哭声惊醒的,她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般酸痛——昨夜为萧天奕刮骨取毒耗了太多心神,后来又被天机阁刺客的余波震晕,此刻醒来,连抬手的力气都有些勉强。
“王妃!您终于醒了!”半夏扑到床边,眼眶红肿得像核桃,手里还攥着块染血的布巾,“王爷他……王爷还没醒,府外全是禁军,说我们靖王府勾结天机阁刺客,要……要就地剿杀!”
“剿杀”两个字像块冰,狠狠砸在林玥心上。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动作太急,眼前瞬间发黑,扶着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禁军是谁派来的?可有圣旨?”
“是李公公传的口谕,说陛下震怒,怀疑王爷私通天机阁,要等查清再说。可那些禁军根本不听,已经把王府围得水泄不通,连后院的柴门都守上了!”半夏的声音发颤,“追云侍卫也伤重,刚才还撑着来报信,说禁军的攻城槌都运来了,怕是……怕是撑不了半个时辰了。”
林玥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果然看到府墙外密密麻麻的禁军,甲胄在晨雾里泛着冷光,为首的将领正抬手示意,几个士兵推着沉重的攻城槌,朝着府门的方向走去,木槌撞在空气里,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钝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玉真人这步棋走得狠,借着天机阁袭击的由头,扣上“私通刺客”的罪名,既想除掉萧天奕,又能顺理成章地剿灭靖王府,一箭双雕。可萧天奕还在昏迷,府里的护卫大多带伤,若真让禁军闯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半夏,扶我去天奕阁。”林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袍,胡乱套在身上,“王爷还在密室,我得去看看他。”
两人踩着廊下的血迹快步走,沿途的丫鬟仆妇都慌作一团,有的躲在柱子后哭,有的想收拾东西逃跑,见林玥过来,才勉强定了定神,纷纷屈膝行礼。林玥没心思安抚他们,只快步往前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萧天奕不能有事,靖王府不能就这么毁了。
天奕阁的密室门虚掩着,里面的烛火还燃着,映得地上的药碗碎片格外刺眼。萧天奕躺在寒玉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唇瓣毫无血色,胸口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迹晕开一大片,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追云半靠在门边,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见林玥进来,挣扎着要起身:“王妃……您醒了……快……快想办法,禁军……”
“我知道了。”林玥按住他的肩,示意他别动,“你先撑着,我看看王爷。”
她走到寒玉床边,伸手探向萧天奕的脉搏。指尖刚触到他的手腕,心就沉了下去——脉象细弱得像游丝,时断时续,不仅有“七步倒”的余毒未清,后背的箭伤还淬了新毒,两种毒素在体内交织,已经开始侵蚀心脉。
“箭上的毒……是什么样的?”林玥声音发紧,目光落在萧天奕后背的箭杆上——箭头还嵌在肉里,箭杆是黑色的,尾端刻着个小小的太极图,是天机阁的标记。
“追云侍卫说,昨夜刺客的箭上都涂了‘腐心散’,中了毒的人会心口剧痛,最后心肺腐烂而死。”半夏递过来一个瓷瓶,里面装着些黑色的粉末,“这是从刺客尸体上搜出来的,奴婢闻着,和王爷伤口的气味一样。”
林玥倒出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辛辣中带着股腥气,是腐心散没错——这种毒她在现代的毒理学典籍里见过类似记载,靠破坏人体组织细胞致人死亡,古代没有特效药,只能靠强行激发体内潜能,逼出毒素。
可萧天奕现在的状态,连寻常的解毒汤都未必能承受,更别说强行激发潜能。林玥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之前为他治疗“玄冰煞”时,曾用针灸刺激过他腿部的神经,让他暂时恢复知觉——或许,她可以用类似的法子,做一次“神经激活疗法”。
这是个赌命的法子。用特制的针灸手法,刺激萧天奕体内的“督脉”与“心脉”,同时喂下含冰魄雪莲余屑和附子的汤药,一边激发他的求生本能,一边用雪莲压制腐心散的毒性,附子则用来强行提振心脉。可一旦失手,针灸的刺激会直接让他心脉断裂,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王妃,您要救王爷吗?”半夏见她盯着萧天奕的穴位看,小声问道,“可是……这法子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险也得试。”林玥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指尖捏着针尾,手却微微发颤,“府外的禁军马上就要破门,若是王爷醒不过来,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了。半夏,你去把我上次熬剩下的冰魄雪莲汁拿来,再取三钱炮制过的附子,磨成粉末,用温水调成汤药,越快越好!”
半夏应声跑出去,追云靠在门边,声音虚弱却坚定:“王妃,若是……若是王爷真的挺不过来,属下拼了这条命,也会护着您冲出去。”
“他会挺过来的。”林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北境看战马,还没兑现承诺,怎么能死?”
她将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消毒后,对准萧天奕头顶的“百会穴”轻轻刺入。这是督脉的关键穴位,能振奋阳气,是神经激活疗法的第一步。刚刺入没片刻,萧天奕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忍受剧痛。
林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有丝毫分心,又拿起一根银针,对准他胸口的“膻中穴”——这是心脉的要穴,刺激它能直接作用于心脏,激发心肺功能。针尖刚碰到皮肤,萧天奕忽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显然是体内毒素被刺激得发作了。
“王爷!”追云急得想上前,却被林玥拦住。她深吸一口气,快速将银针刺入膻中穴,同时用指尖轻轻捻转针尾,控制着刺激的力度:“别过来,现在不能打断,一旦失手,就真的救不活了。”
半夏这时端着汤药跑进来,碗里的药汁呈深褐色,冒着热气:“王妃,汤药好了!”
林玥小心地扶起萧天奕,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半夏则用小勺舀起汤药,一点点喂进他嘴里。汤药刚入喉,萧天奕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呼吸也急促起来,像是随时会断气。
“挺住!萧天奕!”林玥贴着他的耳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不能就这么放弃!我还没为你治好腿,还没让玉真人付出代价,你怎么能死?”
她一边喊,一边加快了针灸的速度,又接连在萧天奕的“人中”“内关”“涌泉”等穴位刺入银针。这些穴位有的管呼吸,有的管心跳,有的管神经反射,每刺一针,都是在与死神博弈。
密室里的烛火摇曳不定,映得林玥的脸忽明忽暗。她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萧天奕的衣襟上,手里的银针却始终稳得没一丝晃动——这是她在现代实验室里练了无数次的手稳,此刻成了救人的关键。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根银针刺入萧天奕脚踝的“涌泉穴”时,他忽然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吐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紧接着,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眸里还蒙着一层水雾,却精准地锁住了林玥的脸,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林玥……”
“我在!”林玥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连忙扶着他的肩,“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心口……不疼了。”萧天奕的呼吸渐渐平稳,目光扫过密室里的银针和药碗,又看向门边的追云,“府外……怎么回事?”
“陛下派禁军围了府,说我们勾结天机阁。”追云连忙回话,“现在禁军已经在撞门了,怕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府门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士兵的呐喊声和丫鬟仆妇的尖叫声——城门被撞开了。
萧天奕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刚撑起身子就晃了晃。林玥连忙扶住他:“你别乱动,伤口还没好!”
“不行。”萧天奕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几分虚弱,却异常坚定,“我是靖王,不能让他们闯进府里。林玥,扶我出去。”
林玥知道拦不住他,只能小心地扶着他下床,又让半夏取来一件玄色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追云也撑着站起身,拿起放在门边的长剑,虽然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站得笔直。
三人刚走到天奕阁的门口,就看到禁军已经冲进了前院,为首的将领提着长刀,正对着躲在柱子后的仆妇呵斥:“都给我老实点!谁再敢乱动,格杀勿论!”
“住手!”
萧天奕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禁军将领回过头,看到萧天奕被林玥扶着站在台阶上,脸色瞬间变了——他们都以为靖王重伤昏迷,没想到他竟还能站起来。
“靖王殿下,”将领硬着头皮上前,抱拳道,“末将奉陛下旨意,前来捉拿私通天机阁的乱党,还请殿下不要阻拦!”
“私通天机阁?”萧天奕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院中的禁军,“本王昨夜为护驾(护林玥)中了天机阁的毒箭,差点丧命,何来私通一说?陛下若是真的怀疑,为何不派人来查,反而直接派禁军剿杀?怕是有人在陛下耳边进了谗言,想借刀杀人吧!”
他的话掷地有声,院中的禁军都有些犹豫,手里的刀也垂了下来。将领脸色难看,却还是硬撑着:“殿下休要狡辩!李公公传的是口谕,末将只知奉命行事!”
“口谕?”林玥上前一步,挡在萧天奕身前,“陛下的口谕可有玉玺?可有圣旨?你仅凭李公公一句话,就敢包围靖王府,冲撞皇室宗亲,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将领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陛下有旨——暂停剿杀靖王府,即刻带靖王与林王妃入宫面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太监骑着马赶来,手里举着明黄色的圣旨,正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小德子。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台阶前,展开圣旨:“陛下口谕,听闻靖王重伤,心有不忍,特召靖王与林王妃入宫,当面问询,禁军即刻撤围!”
禁军将领见状,只能不甘心地挥手:“撤!”
院中的禁军陆续退去,府门处的攻城槌也被撤走,晨雾里的血腥味渐渐淡了些。萧天奕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差点栽倒,幸好林玥及时扶住他:“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没事,只是有点脱力。”萧天奕靠在她怀里,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看来……陛下那边,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德子这时上前,脸上堆着笑:“王爷,王妃,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呢,咱们得尽快动身。”
林玥看了眼萧天奕的状态,皱眉道:“王爷现在重伤,怕是经不起颠簸。能不能容我们半个时辰,我为王爷处理下伤口,再备些药,随后就入宫。”
“这……”小德子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那王妃可得抓紧,陛下还在等着呢。”
林玥扶着萧天奕回到天奕阁的密室,半夏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绷带和解毒汤。她小心地为萧天奕更换绷带,看着他后背狰狞的伤口,眼眶又有些发红:“都怪我,昨天没护住你。”
“不怪你。”萧天奕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惊吓。等我好了,定要让玉真人付出代价。”
林玥点了点头,快速为他处理好伤口,又喂他喝了些解毒汤。萧天奕靠在床头,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底泛起几分暖意——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看到她在身边,忽然觉得,哪怕再凶险的处境,只要有她陪着,就没什么好怕的。
半个时辰后,林玥扶着萧天奕走出靖王府。小德子已经备好马车,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棉垫,还放着暖炉。萧天奕靠在棉垫上,林玥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指尖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汗——他还在强撑着,不想在人前示弱。
马车驶离靖王府,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林玥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府门,心里却在盘算着——皇帝突然改变主意,召他们入宫,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了话,或许是太后,或许是其他宗室。但不管是谁,这次入宫,又是一场硬仗,玉真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必须小心应对。
萧天奕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担心,有我在。”
林玥回头,撞进他眼底的坚定,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嗯,我们一起。”
马车驶进皇城,宫墙在晨雾里泛着冷硬的轮廓。林玥知道,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而这一次,她和萧天奕,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