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色如墨,无星无月 。
皇城之外,一条通往神武门的必经之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停靠在路边的树影下,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一只蛰伏的、等待着猎物的夜行动物。
车厢内,林玥正在飞快地处理着两套刚从鬼市买来的、不起眼的太监服饰 。她的指尖沾染了些许特制的药粉,均匀地洒在衣物的领口和袖口处。那是一种能散发出淡淡安神香气的粉末,但其中,却混合了微量的、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深度昏睡的麻醉成分。
她的对面,追云正襟危坐,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佩刀,双目如鹰隼般,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官道。他的呼吸平稳,但紧绷的肌肉,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王妃,您……真的有把握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担忧,“皇宫守卫森严,尤其是今夜,为了明日的祭天大典,防卫必定是平时的数倍。我们这样混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没有把握。”林玥的回答,干脆得近乎冷酷。她抬起头,清冷的月光透过车窗的缝隙,照亮了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眸,“但我们没有选择。”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追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是啊,他们没有选择。
王爷的生命,正在以时辰为单位,飞速地流逝。十二个时辰,是她用金针为他换来的极限。如今,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时辰。他们每在这里多耽搁一刻,王爷的生机便会流逝一分 。
“我需要的,不是万全的把握,而是一个机会,一道缝隙。”林玥将处理好的衣物叠好,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而这道缝隙,很快就会出现。”
话音刚落,远处官道的尽头,便传来了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一列由十几辆马车和数十名禁军、太监组成的队伍,正打着宫灯,浩浩荡荡地向城外驶来。
采办的队伍,来了 。
“按计划行事。”林玥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追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推开车门,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路边的黑暗之中。
林玥则从药箱中取出了两个小小的瓷瓶,和一个特制的、可以喷射烟雾的竹筒,静静地等待着。
车队越来越近。
就在领头的马车即将经过他们藏身的树影时,异变陡生!
“砰!”
一声巨响,官道中央,一棵不知何时被放倒的大树,突然滚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正好挡住了整个车队的去路。
“什么人!”
“保护车队!”
禁军们瞬间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兵刃,将采办的马车团团围住,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都别慌!”一个领头的老太监捏着嗓子尖叫道,“不过是山石滑坡罢了!快!去几个人,把那破树给咱家挪开!耽误了明日祭天大典的采买,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立刻便有四名禁军和两名小太监上前,准备合力将那棵大树抬走。
就在此时,林玥动了。
她将竹筒对准那六人,轻轻一按机括。一股无色无味的烟雾,瞬间从竹筒中喷射而出,借着夜风,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过去。
那六人只觉得鼻尖传来一阵异香,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眼皮重如千斤,竟是接二连三地,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
“他们中毒了!”
车队瞬间大乱。
“有刺客!保护李总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六个倒地不起的人吸引过去时,一道黑影,如同暗夜的死神,从车队的最后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进去。
是追云。
他的目标,是队伍末尾两个负责押运空箱子的小太监。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手起刀落,用刀柄精准地击打在两人的后颈之上。那两个小太监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了马车后面。
追云迅速将两人拖入黑暗的草丛中,然后发出一声极轻的鸟鸣。
这是行动成功的信号。
官道上,林玥早已趁乱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她看着眼前的混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刚才喷射的,并非剧毒,而是一种强效的麻醉剂。而她之前让追云放倒大树,制造混乱,为的,就是给追云的行动,创造一个完美的掩护。
“都给咱家闭嘴!”那领头的老太监气急坏地尖叫道,“不过是几个不中用的东西,许是中了瘴气!来人,把他们拖到一边去!其他人,赶紧把路给咱家清开!”
他急于出宫完成任务,根本无心去探究这诡异的事件。
很快,大树被挪开,车队重新上路。没有人发现,队伍里,已经少了两个人。更没有人知道,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如同蛰伏的毒蛇,悄然跟了上去。
一炷香后,城郊的一处废弃破庙内。
林玥和追云已经换上了那两套太监的服饰 。追云身形高大,太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紧绷,但用束带勒紧,再微微佝偻着身子,倒也看不出太大破绽。
而林玥,则面临着更大的挑战。她不仅要女扮男装,还要扮演一个太监。她用特制的药水,将自己的皮肤涂抹得蜡黄,又在眉眼间做了些修饰,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女子的柔美,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清秀。最关键的,是她用束胸带,将胸部紧紧地缠了起来 。
“王妃,委屈您了。”追云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无妨。”林玥的声音,被她刻意压低,变得有些尖细,听起来倒真有几分像未发育完全的小太监,“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在他们返回之前,赶到宫门口。”
两人从那两个昏迷的太监身上,搜出了入宫的腰牌。随后,追云将两人藏好,并给他们喂下了一颗能让他们昏睡十二个时辰的药丸。
做完这一切,两人借着夜色,抄小路,全速向皇城神武门赶去。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宫门附近时,正巧看到那支出宫采办的车队,已经满载而归,正在接受入宫前的最后一次盘查。
“就是现在!”
林玥和追云对视一眼,压低了帽檐,装作一副刚刚掉队、慌慌张张的样子,从后面小跑着,汇入了队伍的末尾。
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采办的队伍人多手杂,偶尔有一两个掉队的,也属正常。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通过宫门时,一个守门的禁军统领,却忽然伸出手,拦住了他们。
“站住!”那统领的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两个,看着眼生得很。抬起头来!”
林玥和追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追云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之上。
林玥却暗中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副惶恐而又谄媚的笑容,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军爷……军爷息怒。奴才……奴才们是新来的,第一次跟着李总管出宫采办,一时没跟上队伍,还请军爷……高抬贵手。”
那统领的目光,在林玥那张蜡黄而又清秀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这个小太监,长得未免也太……干净了些。
“腰牌!”他冷冷地喝道。
林玥和追云连忙将腰牌递了上去。
统领接过腰牌,仔细地查验着,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玥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知道,只要对方再多问一句,或者发现任何一丝破绽,他们今夜,便会血溅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皇宫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
“诈尸啦——!死人活过来啦——!”
这声尖叫,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划破了皇城的死寂!
紧接着,便是无数宫人惊恐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整个皇宫,仿佛一锅被烧开的水,瞬间沸腾了起来!
宫门口的禁军,全都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那统领也顾不上去盘查林玥他们了,一把抓住一个从宫里跑出来的太监,厉声问道。
“统……统领!不好了!”那小太监吓得语无伦次,浑身抖如筛糠,“静……静贵妃宫里,刚从鬼市买回来的那具尸体……活了!他活过来,见人就咬,说……说是从地府回来索命的恶鬼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诈尸?索命?
这等诡异之事,让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禁军,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
“一派胡言!”那统领虽然嘴上喝骂,但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惧。他知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若还在这里纠缠两个小太监,只怕乌纱帽不保。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看看!”采办队伍的李总管,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尖着嗓子催促道。
“快!都进去!加强戒备!”禁军统领也顾不上其他,立刻下令放行。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林玥和追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他们压低了头,混在人流之中,终于,有惊无险地,踏入了那道厚重而又森严的宫门 。
当身后的宫门“轰隆”一声缓缓关闭时,林玥知道,她已经将自己,置身于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牢笼之中。
远处,静贵妃寝宫的方向,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钱管家这颗棋子,已经成功地,引爆了皇宫这个火药桶。
而她和追云,则必须趁着这场混乱,穿越重重守卫,去往那个存放着萧天奕唯一生机的禁地——太后寝宫的后花园。
一场真正的、九死一生的潜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