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之中,生机如潮水般蔓延。焦黑的土地上,嫩绿的草芽顽强地探出头来,甚至有些地方开出了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周遭残破的景象形成了奇异而动人的对比。空气中弥漫着仙灵源液残留的淡雅清香,混合着泥土与新生的气息,沁人心脾。
众人的目光,在中央那两团依旧沉寂、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光晕,与角落处气息逐渐微弱的古岩大祭司之间流转,带着深切的期盼与一丝难以完全消散的担忧。
赵铁山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寸步不离地守在古岩大祭司身旁,粗犷的脸上写满了焦虑,时不时探一下古岩的鼻息,又不敢轻易移动他。
忽然,古岩大祭司那边微弱的星辰波动猛地一颤,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被注入了新的灯油,骤然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一缕缕柔和的、纯净的星辉自他干涸的丹田深处滋生,如同夜空中最初亮起的几颗星辰,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洗涤污秽、抚平创伤的温和而坚定的力量,执着地驱散着缠绕在他经脉与肺腑中的最后一丝顽固魔气。他那如同金纸般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色,如同冬雪初融后露出的一点春意。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声音打破了盆地的宁静。古岩大祭司艰难地、眼睑颤抖着,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隙。他的眼神初时涣散、迷茫,仿佛还沉沦在封印破碎、戮天魔帝那毁灭性魔威席卷天地的恐怖梦魔之中。
但很快,求生的本能与守护的执念让他浑浊的眼球猛地聚焦,童孔急剧收缩!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撑起上半身,枯瘦的手抓住身下的泥土,声音沙哑撕裂,充满了极致的急切与恐惧:“魔……魔帝!封印……大家……快……快走……”
“大祭司!您醒了!您终于醒了!”赵铁山虎目瞬间通红,连忙上前,用那双能开山裂石此刻却无比轻柔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古岩激动得颤抖的身体,声音带着哽咽,“没事了!都没事了!您别激动!魔帝……魔帝已经被叶帝子斩了!我们赢了!”
“什么?!”古岩大祭司身体剧震,如同被惊雷噼中,他死死反抓住赵铁山粗壮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深深陷入后者坚实的肌肉中,枯藁的手背青筋暴起,“铁山……你,你说什么?魔帝……被斩了?这……这怎么可能?!休要骗我!” 他无法相信,那尊将他重伤、几乎摧毁一切希望的恐怖存在,竟然……被斩杀了?
“是真的,古岩前辈。”净尘仙子缓步走来,素白的道袍在微风中轻扬,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将之前发生的一切,从观星圣主与混元子残念如同神兵天降,到叶凌云于绝境中混沌体小成,独战魔帝,最终施展那惊世骇俗的一剑,将戮天魔帝彻底斩灭的过程,清晰而简明地叙述了一遍。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抚平着古岩大祭司心中的惊涛骇浪。
烈阳羽士也大踏步走过来,嗓门洪亮,带着无比的畅快与肯定:“古岩前辈,你没听错!就是叶凌云!他临阵突破,混沌体真正小成,硬生生把那不可一世的老魔头给宰了!老子就在旁边看着,那最后一剑,啧啧……简直他娘的帅炸了!半点不假!”
石猛族长重重顿了一下手中的石柱残骸,发出沉闷的响声,瓮声附和:“没错!叶小子,厉害!” 渊寂族长微微颔首,周身水汽泛起赞同的涟漪。风苓族长轻声道:“亲眼见证,确为事实。”
磐石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叶施主乃应劫而生之人。” 洛雨仙子虽未言语,但那微微翘起的唇角已然说明了一切。
古岩大祭司听着这如同神话史诗般的事迹,苍老的脸庞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嘴唇哆嗦着,反复喃喃:“混元子前辈……观星圣主……还有叶小友……苍天有眼,大道不绝,苍生有幸啊!”
他紧紧握住那已经破碎、只剩下残柄的权杖,仿佛能从这伴随他征战多年的老伙伴身上汲取到力量与真实感,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沿着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
得知肆虐万古的魔帝终于伏诛,这位为了镇压封印几乎付出生命的老者,心中那块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解脱与欣慰。
就在古岩大祭司情绪激荡,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并分享着胜利的喜悦之际,盆地中央的异象终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云芷璇所在的那枚皎洁光茧产生剧烈异变。那由月华与七彩霞光完美交织而成的光茧,如同达到了孕育的极限,表面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玄奥、仿佛天然生成的冰晶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流淌、组合,散发出愈发清冷而磅礴的气息。
紧接着,光茧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玉碎般的“咔嚓”声,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出现,随即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至整个光茧表面!
“嗡——!”
清冷而磅礴的月华猛地从无数裂痕中迸发而出,瞬间如水银泻地,照亮了盆地的每一个角落!光茧彻底破碎,化作漫天飞舞的、如梦似幻的月辉光点,宛如一场盛大而静谧的月光之雨。光雨中心,云芷璇的身影缓缓站起,姿态优雅如月下仙株初绽。
她依旧是那一袭月白宫装,此刻却纤尘不染,光华内蕴,仿佛是由最纯粹的月华编织而成。周身气息清冷如故,却比之前更加深邃、内敛,如同无垠的夜空,包容万物。
当她眼眸开阖时,瞳孔中仿佛蕴藏了两轮微缩的皎洁明月,清澈而深邃,眸光流转间,带着洞彻虚妄的锐利,而在目光触及某个人时,又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与温柔。她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先天道胎那自然流露出的、圆融无瑕的月华道韵,却让周围的空间都仿佛被净化、凝固,变得更加纯净与安宁。
“云仙子!”
“帝女!”
众人纷纷投去惊喜与赞叹的目光,为她这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感到由衷的高兴。
云芷璇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唇角勾勒出一抹清浅却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笑容,轻声道:“让诸位担心了。” 随即,她的目光便牢牢锁定在了旁边那团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混沌漩涡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那混沌漩涡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剧!内部生灭的星云、演化的地水火风瞬间达到了一个疯狂的极致,仿佛在进行着开天辟地最后的冲刺!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仿佛能包容天地万物、亦可于刹那间开辟乾坤再造世界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载的混沌神魔骤然苏醒,轰然爆发开来,席卷八方!
“轰隆——!”
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在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炸响的轰鸣!整个盆地都在剧烈震颤,那混沌漩涡猛地向内急剧收缩,所有的异象、所有的光芒、所有奔腾的能量,都在刹那间被吞噬一空,仿佛宇宙坍缩,尽数归于中心那一道缓缓站立起来的、看似朴实无华的身影——叶凌云!
他站在那里,周身没有任何夺目的光华闪耀,气息平和,朴素得如同返璞归真的凡人。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叶凌云与之前已是云泥之别!他的身躯仿佛化为了混沌本源的概念存在,深不可测,万法不侵。
那双眸子,左眼如同包容了周天星斗,星河流转,界定着秩序与规则;右眼则似鸿蒙初开,混沌翻涌,演化着毁灭与新生。一股无形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生命层次威压,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不仅将混沌体小成的境界彻底稳固夯实,修为更是借此惊天造化,突破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需慢慢熟悉的全新层次!虽然具体境界难以精准揣度,但所有人都无比确信,此时的叶凌云,其实力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质变,真正拥有了睥睨同代、乃至与一些老辈强者争锋的雄厚资本!
叶凌云的目光温和而深邃,缓缓扫过众人。在看到云芷璇安然无恙,且气息圆融深邃,显然收获巨大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当他看到已然苏醒,正用激动、欣慰甚至带着一丝崇敬目光望着他的古岩大祭司时,立刻快步上前,语气诚挚:“大祭司,您终于醒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好!老夫很好!从未如此好过!”古岩大祭司激动地打断他的话,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叶凌云的手臂,老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声音哽咽,“叶小友……不,叶道友!老朽……老朽代这万古以来为此牺牲的先辈,多谢你了!此恩此德,重于山岳!”说着,他竟挣扎着,非要向叶凌云躬身下拜。
叶凌云连忙用力托住他,语气坚定而谦逊:“大祭司万万不可!您这是折煞晚辈了!铲除魔帝,守护此界,乃是我辈修士分内之事,义不容辞!若非诸位的舍命相助,不惜代价拖住魔帝,为晚辈争取到宝贵的契机,晚辈绝无成功之可能!此战之功,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烈阳羽士、净尘仙子、石猛族长等所有人。
烈阳羽士哈哈大笑着走过来,不由分说地用力拍了拍叶凌云的肩膀,顿时感觉像是拍在了一块亘古存在的混沌神金上,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让他手掌发麻,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开心,声若洪钟:“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子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今天算你一个!这下好了,看以后谁还敢小觑咱们!痛快!真是痛快!”
净尘仙子面带温婉笑容,道:“叶道友临危突破,逆行伐帝,挽救苍生于覆灭之际,此等壮举,亘古罕见,足以光耀万古,载入修行史册,为后世楷模。”
众人听闻都齐齐点头,表示认同。
叶凌云环顾四周精神焕发、气息明显比进入葬帝谷前强横了不知多少的众人,感受到那股蓬勃昂扬、团结一心的气势,心中豪情顿生,朗声道:“看来,此番劫难,大家都因祸得福,收获不小!”
“托叶师兄(道友)的福!” 众人异口同声,笑声在盆地中回荡,气氛融洽而热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实力大涨的喜悦。
古岩大祭司看着眼前这群历经生死考验、脱胎换骨、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景象。他抚须沉吟道:“魔帝伏诛,此间最大隐患已除,实乃万幸。诸位道友皆获突破,更是喜上加喜。只是此地……”
他看向周围残破的盆地景象,以及那口虽然沉寂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灵韵的仙灵源眼,“终究是封印破碎之地,煞气未完全消散,且我等离去之后,此地需得妥善处置,以防万一。此外,我等在此地已久,事情已告一段落,也该是离去,返回外面了。”
叶凌云点头,目光扫过这片承载了太多惨烈战斗、牺牲与最终新生的土地,沉声道:“大祭司所言极是。此地因果,至魔帝伏诛,已算了结大半。我们是该离开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些手尾需要解决,比如查探是否有圣族漏网之鱼,以及……妥善安置战死于此的同道英灵。”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沉重。
经此一役,每一个人的实力都发生了质的飞跃,彼此间历经生死磨练出的信任与凝聚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在叶凌云和古岩大祭司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寻找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准备清理战场,告别这片承载了他们血与泪的葬帝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