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苍苍,铸剑城中,一队队重甲的禁卫无声地完成着最后的扫荡,
强大的感知力,让那些在第一轮屠杀中侥幸躲过的幸存者们被一一找出,
挥刀,斩首,鲜血漫溢,曾经名为铸剑山庄的江湖顶尖势力,在这一夜,无声死去。
而在这场屠杀的边缘,文自在小心地带领着身后的三人躲过那些汇聚的大部队,试图找到生路。
在这四人队伍的最末,仿佛失了魂的项云舒自从被他们带出来后,便如同木偶一般,麻木地跟随着。
好在禁军之前大多忙于镇压不愿降服的禁军,此刻仍在汇聚之中,这让他们找到了一些空隙,没有遇到被围攻的情形。
一处临近城墙的院落中,出去侦查的文自在翻身而入,脸色有些难看:
“不行,城门已经被封死了!那城墙每一段也都有数人看护,我没把握在登墙的同时,阻止他们呼唤同伴。”
摘星闻言皱眉道:“听你这么说,他们似乎在防备什么,是铸剑山庄中仍有反抗的势力?”
文自在摇了摇头:“这山庄的庄主夫妇都死了,就剩一个木偶一样的小少爷,一路上咱们看到的全是一边倒的屠杀,这铸剑山庄已经完了。”
哪怕文自在说出这样的话,一旁的项云舒仍旧一言不发,双目空洞间,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毫不在意。
文自在见此,叹息一声,然后便和同伴们继续讨论起了出逃的事宜,等城内禁军一旦彻底汇合,有序扫荡之下,他们便再也没有半点逃离的机会。
至于此刻硬闯,这又实在超过了他们的能力。
正当众人有些一筹莫展时,在院中一处紧闭的门扉内,传出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咳,你们别做无用功了,那天元恶贼奸计得逞,如今坑杀抢夺我六国精锐,待今夜之后,七国血战必然再启,只是这一次,怕是无人再能拦住他天元的铁蹄。”
院中几间敞开的门扉中,不乏冰冷的尸体,为了不打扰逝者,几人便没有详查这明显被禁军扫荡过的院落,此刻声音出现,倒是有些惊到了他们。
无声对视之后,文自在持剑上前,挑开那传来声音的门扉,
幽白的灯笼光芒下,门扉之内,尸骸与血泊中,一个残破的人影望着来人,扯了扯嘴角:
“呵,不用戒备,本帅不过将死之人罢了......”
借着灯笼的光芒,看清说话者后,几人不禁沉默了。
屋内同样有着被禁军屠杀的山庄子弟,也是这份浓重的血腥味,将这身影的气息给掩藏了起来。
不,眼前这大半个腹腔已经缺失,瞎了一只眼睛,胸腔中甚至可以隐隐看到心脏跳动的身影,根本没有必要隐藏,他和身旁那些尸体的唯一区别,就是他还没死透而已。
不过虽然形容如此凄惨,但文自在还是第一眼认出了这说话者的身份,白日里,和另一人一起,隐隐和那姬龙轩分庭抗礼的男人。
记得那山庄管事称他为瀚海国元帅,想到此处,文自在心中一动:
“那严密的封锁,是在找你?”
元帅喘息着笑了笑:“或许吧,可能那姬龙轩担心本帅能活着回到瀚海,给他之后的统一大业添些麻烦?呵...”
“他一向如此,看似霸道,实则心细,哪怕已经杀光了他国精锐,哪怕本帅的神兵已毁,武道半废,身之将死,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变数的可能。”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好一个姬龙轩,好一个天绝甲,本帅败得不冤。”
文自在几人沉默地听着眼前着瀚海元帅的感叹,他或许是将死之时能够看开,但他们几人还在思考跑路的方法啊。
似乎看出了几人心中的烦闷,气息越发不稳的元帅开口道:“那姬龙轩还未扫荡到此处,是去寻你们那位同伴了吧。”
“那少年仗手中三尺青锋,竟可在气势上,与那天元恶兽相抗衡,我和老沙不如他,若再给他十年,姬龙轩老去,他却正当壮年,这天下第一当是他,可惜......”
莎皱眉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他剑道未成,便遇到了那天元恶兽,还困入了这铸剑死局!以那恶兽的性子,此人今夜必死!天亡我瀚海,此夜之后,江湖与天下,怕是无人再能拦那恶兽,阻那天元!”
“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元帅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之前被他以武道技艺强行锁住的腹部伤口也开始了渗血。
他活不了多久了,曾经瀚海国的支柱,将在这一夜,在这满是尸体的小院中,悄然崩塌,想到此处,他的心中便充满了不甘与悔恨。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信那个情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这死局!
沉默许久的摘星此刻上前一步,望着濒死的元帅道:
“铸剑死局?我们只是受邀前来参加寿宴,却是不知你们七国为何会针对铸剑山庄,以及这山庄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元帅不知可否为我等解惑?”
既然暂时找不到逃出此地的契机,不如弄明白这个任务世界的真正背景,毕竟他们只是过客,有太多暗流之下的事,他们无从得知,
而现在,作为真正当事人之一的瀚海元帅听到这话,只是犹豫了一瞬后,便开口道:
“一切,都是为了那一把长生兵。”
...
自古以来,人族在这大地上繁衍不息,在与天地自然,万兽莽荒的争斗中,名为武道的力量被人族逐渐掌握,
三流武者可与奔马共逐千里,
二流武者可与蛮牛顶角而胜,
一流武者更是身负掷象之力,
而到了绝顶,武者更是抵达了人间的极致,仿佛龙虎汇聚于身,天下之大,自是大可去得。
就这样,一代代武者传承演进,文明的力量渐渐战胜了蛮荒,让这世界进入了人族的时代。
但武道之力虽然强绝,却亦有极限,
所谓绝顶纵然一时绝世,亦有衰朽之期,
而那七国之前,曾经在这大地上建立了一个个王朝的雄主们,
无论曾经何等惊才绝艳,又建立过何等不世功勋,
在无情的岁月面前,他们都公平地迎来了死亡。
世间,无有不衰朽之物,
而越是强大,越是身居高位者,面临那注定的衰亡时,便越是不甘。
敢向天公借万岁,不堪人间现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