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明时。
长空市的秋意，随着渐短的白日和微凉的晚风，悄然浓稠起来。
临近中秋，街边的商铺早早挂起了灯笼的装饰，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礼盒，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丝甜腻的馅料香。
符尘对节日的感知是迟钝的。十三年的空白，使得“中秋”这个词在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概念，关联着“月亮”和“团圆”，却激不起太多情感的涟漪。
直到这天下午，他下班回到公寓，看见琪亚娜正对着桌上摊开的一张超市宣传单发呆，上面印着琳琅满目的月饼广告。
“符尘！”
琪亚娜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指着宣传单上一款印着憨态可掬的兔子图案的月饼，“我们明天也买这个吃吧！明天是中秋节哦！”
“中秋节？”符尘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对啊！月亮最圆的日子！要吃月饼，赏月亮！”
琪亚娜用力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地皱起鼻子，“就是月饼好像有点贵……不过没关系！本小姐刚发了兼职的工资，买一盒还是没问题的！”
她拍了拍口袋，一副“小有积蓄”的豪迈模样，但那眼神里分明透着对月饼的渴望。
符尘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
他想起记忆中关于这个节日的零星碎片，似乎总与“家”和“团聚”联系在一起。
“嗯。”符尘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第二天，符尘特意提早了些从千羽学院离开。
他绕道去了长空市一家颇有名气的传统糕点铺，那里排着不长不短的队，多是准备过节的人们。
他沉默地排在队伍里，听着周围人们讨论着哪种口味好吃，要买几盒送人，一种浓郁的、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生活气息包裹着他。
他最终选了一盒混合口味的月饼，有传统的五仁、莲蓉蛋黄，也有新式的流心奶黄。
回到家时，琪亚娜还没回来。
符尘将月饼放在桌上，目光扫过略显冷清的客厅，犹豫了一下，又转身进了厨房。
当琪亚娜带着一身疲惫和兴奋推开家门时，一股比以往更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种甜丝丝的、属于月饼特有的油酥香。
“哇！好香！”
她吸着鼻子冲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个精致的月饼盒，以及旁边几道看起来格外用心的菜肴——除了平时的菜式，还多了一道栗子烧鸡和一份清蒸蟹，都是符尘凭借模糊记忆里觉得似乎更适合节日氛围的菜色。
“符尘！你买了月饼！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琪亚娜惊喜地叫道，跑到桌前，像只好奇的小猫一样打量着那盒月饼，“是那家很有名的老字号！我昨天在宣传单上看到了，好像很贵……”
“过节。”
符尘言简意赅地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米饭，“去洗手，吃饭。”
“哦！”
琪亚娜乖乖跑去洗手，回来时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月饼盒，看着里面精致小巧、花纹各异的月饼，拿起那个兔子图案的，递到符尘面前，“符尘，你先选！这个兔子给你！”
符尘看着她递过来的月饼，和她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的蓝眼睛，沉默地接了过来。
晚餐的氛围比平时更温馨一些。琪亚娜叽叽喳喳地说着甜品店今天也推出了月饼，她帮忙卖出去多少，还有客人送了她一个小灯笼。
符尘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她夹一筷子菜。
吃完饭，琪亚娜迫不及待地想要尝月饼。
符尘却指了指阳台：“去那里吃吧，可以看月亮。”
公寓的阳台不大，但视野尚可，能看见一片无遮无拦的夜空。
今夜云层稀薄，一轮银盘似的圆月高悬天际，清辉洒落，将城市的轮廓温柔地勾勒出来。
两人搬了椅子到阳台，琪亚娜宝贝似的捧着那个兔子月饼，小口小口地咬着。
流心奶黄的馅料流出来，她赶紧舔了舔，满足地眯起眼：“嗯！好吃！甜甜的，滑滑的！”
符尘也拿起自己那块五仁月饼，咬了一口。
坚果的香气和糖浆的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是一种久远而熟悉的味道。
他抬头望着那轮明月，思绪有些飘远。
十一年前的月亮，也是这般模样吗？德丽莎、西琳、比安卡……她们此刻，是否也在某处，看着同一轮月亮？
“月亮好圆好亮啊！”
琪亚娜仰着头，嘴里还含着月饼，含糊不清地感叹，“好像一个大灯笼！我以前……好像很少这么安静地看月亮。”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都是一个人……要么在赶路，要么在找地方睡觉……”
符尘侧头看她。
月光如水，洒在她银色的发丝和仰起的脸庞上，那根呆毛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她蓝色的眼眸里映着月亮的倒影，亮晶晶的，却似乎比平时深沉了些许。
“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符尘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低沉，却清晰地传入琪亚娜耳中。
琪亚娜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笑容，那点落寞瞬间被驱散：“对呀！现在有符尘你在！还有这么好吃的月饼和饭菜！”
她用力点头，像是要确认什么，“这是本小姐过得最棒的一个中秋节！”
她举起手里剩下的半个月饼，像举杯一样对着符尘：“符尘，中秋节快乐！”
符尘看着她那副认真的、带着点傻气的样子，月光下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他也举起手中的月饼，轻轻碰了一下她的。
“中秋节快乐，琪亚娜。”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然后一同望向夜空中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
月光无声地流淌，笼罩着阳台上的两人，也笼罩着这座灯火璀璨的城市。
远处似乎传来了隐隐的欢笑声，更衬托出此处的宁静。
琪亚娜吃完了月饼，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月亮，忽然轻声说：“听说中秋的月亮，能照见人间所有的思念和团圆。符尘，你也有在想念的人吗？”
符尘握着月饼的手微微收紧，没有立刻回答。
思念的人……太多，太沉重。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琪亚娜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沉，没有像往常一样追问。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语气重新变得轻快：“没关系！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我们有月饼吃，有月亮看，还在一起！这就很好啦！就像人家说的，‘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嘛！虽然我们不是家人……”
她顿了顿，偷偷瞟了符尘一眼，声音小了下去，“……但也差不多啦！”
符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不是家人……却也在这月圆之夜，共享着同一份温暖与陪伴。
这份由巧合和任务开始的“同居”生活，不知何时，已经在他心里刻下了真实的痕迹。
“嗯。”他又应了一声，这次，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与肯定。
夜渐深，晚风带上了凉意。琪亚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回去睡吧。”符尘站起身。
“好哦。”琪亚娜跟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小声许愿，“希望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个中秋节，都能像这样，有好吃的，有月亮看，还有符尘你在！”
她的愿望简单而直接，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符尘听着她的话，看着走在前面的、哼着不成调歌谣的银发少女背影，心中那片因漫长沉睡和重重迷雾而冰封的湖面，似乎被这中秋的月光和少女纯粹的笑容，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有温暖的流光，悄然渗入。
他抬头，最后望了一眼那轮照彻人间的明月。
山河远阔，烟火人间。
他所处的，正是这纷繁复杂的人间一隅。
（希望今天没有幺蛾子……）
（因为心情不太好，所以看起来可能和平常不太一样，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