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蝶翅上的双花押》
当铺的门板刚卸下,林小满就看见檐下的蛛网上,停着只灰蝴蝶。翅膀上的双花押被晨露浸得发亮,紫菀印的边缘缠着圈金线,像柳溪绣笛套时描的边。她刚伸手去碰,蝴蝶突然振翅飞起,翅尖扫过青瓷瓶里的紫菀花,花瓣上的花押立刻洇出片淡红,和红袄上的胭脂色一般无二。
“刘婶,您看这蝴蝶!”林小满指着蝴蝶飞走的方向,它正往后山的合欢林去,翅影在地上投出串细碎的花押,像串省略号,把当铺与后山连了起来。刘婶往灶房走时,发现药罐盖上的水珠正往下淌,在灶台上画出个花押,和乱葬岗紫菀果里的籽印重合。
“是张奶奶在催我们熬药呢。”她往罐里撒了把新采的合欢花,花刚落进药汁,就浮成个双花押的形状,紫菀在上,笛符在下,像枚小小的印章盖在水面。
周砚笛刚走到祠堂门口,就被地上的光痕绊了下。低头一看,是十二根桃木签的影子在地上拼出个双花押,签尾的红绸穗子正随着香火气轻轻晃,晃出段《喜相逢》的调子,每个音符上都顶着个微型花押。供桌的笛盒旁,新落了片合欢叶,叶面上的纹路被晨露浸得发胀,竟显出行小字:“七月初七,蝶归巢”,字迹和苏老栓笛膜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是灰蝴蝶从后山叼来的。”他捡起树叶,叶梗处缠着根红绸线,线尾的流苏扫过笛盒,盒盖突然“咔嗒”弹开,露出里面垫着的红绸——绸子上的双花押旁,不知何时多了只金线绣的蝴蝶,翅尖的针脚里嵌着点紫菀花粉,和柳溪指尖的颜色一模一样。
苏老板在合欢树下刻新笛时,发现树根处的新苗上,停着只灰蝴蝶。翅上的花押与他竹笛尾端的印记严丝合缝,他刚举起竹笛想吹,蝴蝶突然飞起来,翅尖扫过笛孔,孔里立刻飘出缕笛膜香,混着紫菀花粉的甜,在林子里绕成个圈。
“苏大哥你看!”柳溪举着刚绣好的蝶形香囊,囊面上的双花押在阳光下泛着光,“这蝴蝶的翅纹,和祠堂笛盒里的金线绣品是不是一样?”她把香囊往新苗上一放,苗尖突然往上窜了窜,顶着香囊开出个小小的花苞,苞尖的红痕正是个简化的花押。
林小满帮刘婶分药时,发现那只刻着“苏”字的药碗里,沉着枚银珠。珠身上的“苏”字被药汁泡得发亮,正好盖在碗底的花押中心,像枚小小的印泥。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嬷嬷接过药碗,突然指着碗沿:“这不是婉丫头的胭脂痕吗?”碗沿处的淡红,和红袄衣角的颜色一般无二。
“是张奶奶当年试胭脂时蹭的。”刘婶笑着说,老嬷嬷突然红了眼眶,从怀里掏出块帕子,上面绣着半朵紫菀,花心里的花押被摩挲得发亮,“这是我娘当年跟张奶奶学绣的,她说双花押成对时,就能见到故人了。”
两人往乱葬岗走时,发现张寡妇坟前的紫菀藤上,停着十几只灰蝴蝶,翅上的双花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片会飞的印章。藤下的泥土里,冒出个小小的木盒,盒盖上的花押被晨露浸得发胀,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二粒紫菀籽,每粒籽上都印着个笛符,和苏老板新笛上的花押一模一样。
“是蝴蝶从后山衔来的。”林小满捡起一粒籽,籽皮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红绸线,线尾系着枚银扣,扣上的“婉”字被桃胶封得严严实实,像个未拆的信物。
祠堂里,周砚笛正对着笛盒拓印双花押。拓片刚落在旧戏谱上,谱纸就自己翻过页,露出背面用朱砂画的幅画:两只灰蝴蝶停在合欢花上,翅上的花押正好拼成个“囍”字,旁边写着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初七,待蝶归”。字迹被泪水泡得发皱,却把“归”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条红绸,缠着画里的蝴蝶。
“是张奶奶画的。”他认出笔迹,“那年她和苏老栓约好,等合谱成了,就用双花押当信物。”
当铺的药香漫到巷口时,苏老板的新笛终于刻完了。他抱着竹笛往祠堂走,柳溪提着装满紫菀花的竹篮跟在后面,篮沿的流苏上停着只灰蝴蝶,翅上的双花押在暮色里闪闪发亮,像枚小小的灯笼。
周砚笛站在供桌前,看着苏老板把新笛放进笛盒。新旧两件物事碰在一起的瞬间,所有的灰蝴蝶突然同时飞起,在祠堂里织成个光网,网里浮出两个清晰的影子,穿红袄的姑娘与持竹笛的青年并肩而立,指尖的双花押轻轻一碰,化作只金色的蝴蝶,往合欢树的方向飞去。
“他们终于是成对的了。”周砚笛轻声说,光网突然散开,落在地上的花押印里,冒出片新绿,是紫菀的幼苗,苗尖顶着个双花押,像个刚盖的印章。
林小满望着窗外,看见柳溪和苏老板并肩往回走,新笛的影子拖在地上,与蝴蝶的翅影、紫菀的花影连成片,像幅摊开的画。她突然明白,所谓的双花押,从来不是简单的印记,而是把思念熬成翅膀,让三百年的牵挂在时光里飞翔,飞过生死,落在想见的人身边。
灶台上的药罐还在冒热气,药香里混着花香与蝶翅的清芬,像谁在说:“你看,蝴蝶都带着花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