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种子里的约定》
周砚笛攥着那串刚接好的红豆手链,跟着林小满往后山跑。竹笛扛在肩上,笛尾的铜铃跟着脚步叮铃响,混着林小满手里花瓣的金线反光,把山路都染得亮堂堂的。
“就在这附近!”林小满突然停在块刻着“砚”字的石头旁,指着石缝,“太奶奶日记里说,‘种子埋在砚石东三步’!”
周砚笛数着步子挪过去,指尖刚碰到泥土,就触到个硬纸包。扒开浮土一看,是个用油纸裹了三层的小盒子,盒盖上画着朵没上色的槐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行字:“等槐花开了,就教她吹《归燕谣》。”
“是太爷爷的字!”林小满凑过来,鼻尖差点蹭到盒子,“这画没上色,是不是等着太奶奶补啊?”
周砚笛把盒子打开,里面装着包槐树种,还有支短笛——比他手里的竹笛小半截,笛身上刻着个“婉”字,是太奶奶的名字。短笛孔里塞着张叠成槐花形状的纸,展开一看,是太奶奶的字迹:“去年你教我的《槐花谣》,我记不全了,画了谱子在背面,你看看对不对。”
背面果然画着歪歪扭扭的音符,像串爬在纸上的小蚂蚁。周砚笛把短笛凑到唇边,试着吹了个音,音色比长笛脆些,像雨打槐树叶的声音。
“呀!”林小满突然拽他的袖子,“石头后面有东西!”
石缝后藏着个旧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等”字,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刻痕——是个小小的“婉”字,被“等”字的最后一笔紧紧裹着,像抱在怀里似的。
周砚笛摸着木牌上的刻痕,突然想起沈叔的话。他把槐树种倒在手心,种子圆滚滚的,沾着点湿土,像太爷爷日记里写的“揣在怀里暖了三天的念想”。
“埋回去吧。”林小满突然说,“太奶奶说‘种子要等春天才肯醒’,现在正好是时候。”
两人在木牌旁挖了个坑,把种子埋进去。周砚笛刚把土拍平,就听见身后传来“扑棱”声——只灰喜鹊落在旁边的槐树上,嘴里叼着根红绳,绳头系着片干了的槐花瓣。
“是太爷爷养的那只!”林小满指着鸟腿,那里果然有个小小的铜环,“相册里有它的照片!太奶奶说它总偷太爷爷的笛膜!”
灰喜鹊把红绳丢在周砚笛脚边,歪着头看他手里的短笛,突然朝后山飞了过去,飞几步就回头叫两声,像在引路。
“跟上去看看!”周砚笛拽着林小满追上去。
鸟停在棵老槐树下,树干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绳头拴着个竹篮。周砚笛爬上树取下篮子,里面竟是套绣活——半只绣了一半的槐花荷包,针还插在上面,线轴上的蓝线正好能对上林小满指尖那朵晕开的蓝花。
“这针脚!”林小满突然红了眼眶,“和太奶奶给我绣的平安符一模一样!”
周砚笛把短笛放进竹篮,刚要下来,却发现树洞里还有个铁皮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叠信,最上面那封写着:“婉妹,今日教灰喜鹊认了你的绣线香,它说闻到这味就往你窗台飞,你收到它带的槐花了吗?”
“收到了收到了!”林小满抢过信,指着信纸边缘的小缺口,“你看!这是灰喜鹊叨的印子!太奶奶肯定收到了!”
周砚笛突然吹起短笛,《槐花谣》的调子从脆生生的笛音里淌出来。刚吹两句,灰喜鹊突然扑棱着翅膀往山下飞,两人跟着跑下去,竟看见沈叔站在祠堂门口,手里捧着个相框。
“你们看谁来了。”沈叔笑着把相框递过来。照片上,太爷爷站在槐树下吹笛,太奶奶坐在旁边绣荷包,灰喜鹊落在太奶奶的绣绷上,嘴里叼着根红绳。
“这不是相册里缺的那张吗?”林小满突然喊出声,“太奶奶说‘等找到笛音里藏着的春天,就把这张嵌进去’!”
周砚笛把短笛和长笛并排放在桌上,两支出自同一双手的笛子,在阳光下泛着一样的木纹。他突然懂了太奶奶说的“续弦”——不是续那根断了的绳,是让灰喜鹊的红绳接上笛尾的铜铃,让未绣完的荷包接上晕开的蓝花,让埋在土里的种子,顺着笛声往上长。
傍晚回家时,周砚笛把那半只荷包揣在怀里。路过钟楼,看见窗台上的迎春花丛里,多了个小小的鸟巢,灰喜鹊正叼着根红绳往巢里铺。钟绳上的花苞不知何时绽开了,粉嘟嘟的花瓣上,竟沾着点槐花粉——明明离槐花盛开还有半个月。
他摸出手链上的红豆,突然觉得,有些约定从来不会过期。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哪怕等了几十年,只要遇到合适的春天,总会发出芽来,顺着笛音往上长,长成一片能遮风挡雨的槐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