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绣花鞋里的密信》
林小满蹲在樟木箱前,指尖拂过箱底那只绣着并蒂莲的红绣鞋。鞋帮已经泛黄,鞋尖却依旧挺括,显然被人精心收着。“这是太奶奶的嫁妆鞋,”她轻轻把鞋拎起来,鞋底的针脚细密得像鱼鳞,“我娘说,太奶奶出嫁那天都没舍得穿,说是要等‘真正团圆的日子’再拿出来。”
鞋跟处突然传来“窸窣”声,像有东西在里面晃动。周砚笛递过把小剪刀,林小满挑开鞋跟的缝线,掉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后,里面是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麻纸,墨迹已经发灰,却还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七月初七,后山青石旁,带齐三样物:槐叶、笛膜、半块糕。”
“这日期……”沈叔凑过来看,眉头突然皱紧,“是你太奶奶失踪前三天写的。当年她就是七月初七那天去了后山,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再也不提等陈先生的事,连这双鞋都锁进了箱子。”他用烟袋锅点了点“半块糕”三个字,“你太爷爷说过,陈先生临走前,给你太奶奶留了半块桂花糕,说等他回来,要一起吃完剩下的半块。”
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厨房跑,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青瓷碗,碗里放着块用保鲜膜裹着的糕点,边缘已经发硬。“这是我在粮仓角落找到的,”她解开保鲜膜,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飘出来,“油纸包着,上面写着‘七月初七留’,说不定就是太奶奶藏的那半块!”
周砚笛捏起一小块,糕点已经干得像石块,却能看见里面嵌着的桂花。“后山青石旁……”他望向窗外,后山的轮廓在暮色里像道模糊的剪影,“沈叔,那地方是不是有棵老槐树?”
“何止有树,”沈叔的烟袋在桌上磕出火星,“那石旁的槐树上,挂着个竹篮,三十年前就挂在那儿,风吹雨淋都没掉。有人说里面装着陈先生的遗物,你太奶奶不让人碰,说那是‘他最后留下的念想’。”
三人连夜往后山赶,月光把青石照得像块白玉,槐树上的竹篮果然还在,篮绳被岁月磨得只剩几根丝,却牢牢系在枝桠上。周砚笛爬上树取下篮子,里面铺着块蓝布,包着支竹笛,笛膜已经干裂,还有片压平的槐叶,叶脉清晰得像张网。
“三样物齐了。”林小满把桂花糕、槐叶、竹笛摆在青石上,月光落在上面,像撒了层银粉,“太奶奶信里说的,就是这三样吧?”
话音刚落,竹笛突然“嗡”地响了一声,槐叶顺着风贴在笛孔上,竟正好盖住最上面的三个孔。周砚笛试着吹了吹,调子嘶哑,却依稀能听出是《槐花谣》——当年陈先生常给太奶奶吹的曲子。
“这笛子里有东西。”他拧开笛尾的塞子,倒出个卷成细条的纸,展开后是张战地照片,背面写着行字:“吾妻静姝,见字如面。敌寇未清,归期难定,若我不归,勿等。”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等”字,墨点晕开像滴泪。
“静姝是太奶奶的名字。”林小满的声音发颤,“他是怕太奶奶苦等,才故意说这话的吧?”
沈叔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你太奶奶哪会信?她把这纸条缝进鞋里,每年七月初七都来青石旁坐一夜,吹这笛子。后来年纪大了走不动,就托人把竹篮挂在树上,说这样‘他回来时,远远就能看见’。”
周砚笛把照片放进竹篮,重新挂回树上。月光穿过槐树叶,在青石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太奶奶当年坐在这里时,落下的眼泪。“她不是不想信,”他轻声说,“是心里的念想太沉,舍不得放下。”
林小满突然发现青石侧面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那只红绣鞋。她把鞋放进去,凹槽里竟刻着行小字,是太奶奶的笔迹:“竹笛响,槐花黄,君若归,鞋成双。”
“原来她早就在等这一天。”周砚笛望着远处的村庄,灯火像散落的星子,“等有人替她把这三样物凑齐,替她告诉陈先生,她等了,也没白等——至少这世间,还有人记得他们的约定。”
下山时,林小满把红绣鞋小心包好,放进随身的布袋里。周砚笛手里的竹笛还在微微发烫,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团圆”,未必是两个人相守,有时是那些藏在绣鞋里的信、竹篮里的笛、青石上的字,在岁月里找到归宿,让未说出口的话,终于有了回音。
回到家时,樟木箱里的另一只绣鞋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鞋尖对着门口,像在等主人回来。林小满把两只鞋并排摆好,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鞋面上织出层银纱,仿佛太奶奶年轻时穿着它们,正笑着往青石的方向走,身后跟着吹笛的青年,槐花落在他们肩头,像场永远不会醒的梦。
沈叔把那封信放进祠堂的玻璃柜,和太爷爷的日记、铜镜、铜锁摆在一起。“这些老物件啊,”他看着柜里的光影,“就像串起来的珠子,少了哪颗都不完整。现在齐了,他们也该安心了。”
周砚笛望着玻璃柜里的红绣鞋,突然想起太奶奶临终前的样子——她躺在床上,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含糊地说:“槐花……开了……”当时没人懂,现在才明白,那是她听见了他归来的脚步声,在另一个世界里,终于能笑着说句:“我等你很久了。”
窗外的槐树上,竹篮在风里轻轻晃,像个摇不完的秋千,载着那些迟到了三十年的思念,慢慢飘向月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