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骨笛鸣处见旧魂
林羽刚把《诡异案薄》合上,侦探社的木门就被风撞得“吱呀”作响。窗台上的铜铃还在余震中轻颤,门外却已站着个裹着藏青色头巾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根雕花拐杖,杖头的铜兽衔着枚锈迹斑斑的骨笛。
“林先生,”老妇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这笛子……总在夜里自己响,响得人睡不着啊。”
骨笛递过来时,林羽指尖触到冰凉的骨质,眼前瞬间闪过片火海——残破的土楼里,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抱着笛子蜷缩在角落,火舌舔舐着梁柱,他却只顾着用衣袖擦笛子上的血渍,直到房梁砸落才发出一声闷响。
“这笛子……是谁的?”林羽握紧笛子,指腹摸到笛孔边缘的刻痕,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我孙儿的,”老妇人抹了把眼角,“三年前土楼走水,他没跑出来,就剩这笛子被烧焦了半段。前阵子我整理他遗物,吹了口气想看看还能不能响,结果当天夜里就听见笛声,呜呜咽咽的,跟他生前吹的《望乡调》一个调门。”
林羽把笛子凑到唇边,还没吹气,就觉一股寒气顺着喉咙往下钻。闭眼凝神时,少年的身影在烟雾中渐渐清晰:约莫十五六岁,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半截炭笔,正往笛身上刻字,刻完又嫌不好看,用指甲一遍遍刮掉重刻,直到木楼外传来喊救火的声音才慌了神。
“他不是故意吓您,”林羽睁开眼,笛声在脑海里愈发清晰,“是有没说完的话。”
老妇人愣了愣,从布包里掏出个褪色的作业本:“这是他的日记,最后一页只写了半句……”纸页上用铅笔写着“奶奶说笛子要刻上名字才不会丢,可我刻了三次——”后面是道被墨水晕开的黑痕。
林羽翻开日记,前面记着些柴米油盐:“今天帮阿婆挑水,她塞给我块麦芽糖”“笛子第三孔总漏气,用蜡封了还是响”……翻到中间,突然出现幅简笔画:土楼的晒谷场上,个穿碎花裙的小姑娘踮脚够竹竿上的风筝,少年举着笛子站在旁边,嘴角画得弯弯的。
“这是谁?”
“是隔壁的阿月,”老妇人叹了口气,“火灾后随父母迁去城里了,再没回过。”
笛声突然在侦探社里响起,不是从骨笛本身,而是从墙角的阴影里。调子断断续续,正是《望乡调》的片段,吹到最高音时突然卡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林羽循着声音走到书架后,发现墙角的砖缝里卡着片烧焦的纸。小心抠出来展开,是半张照片:少年和小姑娘并排坐在土楼门槛上,女孩手里举着只纸风筝,少年把笛子横在膝头,两人都笑得眯起眼。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阿月说,等她学会放风筝,就教我吹《采茶谣》”。
“他在等阿月。”林羽把照片递给老妇人,“笛子上的‘安’字,刻的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正说着,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个扎马尾的姑娘扶着车停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铁皮盒:“请问……这里是林羽侦探社吗?我奶奶说,有位老阿婆带着骨笛来这儿了。”
姑娘是阿月,刚从城里回来。她打开铁皮盒,里面是只修补过的纸风筝,竹骨上缠着蓝布条:“当年火太大,我只抢出这个。这几年总梦到阿明举着笛子站在火场里,喊他也不回头……”
骨笛突然剧烈震颤,林羽把笛子递给阿月:“你吹吹《采茶谣》试试。”
阿月犹豫着把笛子凑到唇边,生疏地吹了个音符。笛声刚起,窗外的槐树叶子“哗啦”作响,像是有人在拍手。吹到副歌时,阿月突然停住——她记起这调子:当年少年总在晒谷场吹,她跟着哼,说要把词填完整。
“他刻的‘安’,是你的小名。”林羽指着日记里的画,“你小时候总摔风筝,他在笛孔里藏了块平安符,火灾时怕烧坏,攥在手里焐焦了边角。”
阿月掰开笛尾的塞子,果然掉出团焦黑的布,展开后能看到“平安”二字的残迹。她突然捂住嘴,眼泪砸在骨笛上:“我以为他早把我忘了……临走前我跟他吵架,说再也不跟他玩了。”
暮色漫进侦探社时,老妇人煮了锅艾草水。林羽把骨笛放进水里浸泡,浮出层黑色的烟灰,露出底下清晰的刻痕:三个“安”字旁边,多了个小小的风筝图案。
“他没怪你。”林羽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你看,他把你的风筝刻上去了。”
阿月抱着笛子坐在门槛上,断断续续地吹完了《采茶谣》。笛声穿过巷弄,惊飞了檐下的鸽子。老妇人站在廊下,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在暮色里重叠,突然想起孙儿日记的最后一页——那道墨痕下,隐约能看出“等阿月回来”几个字的轮廓。
深夜整理案薄时,林羽在“骨笛”条目下写道:“未说出口的惦念,会变成器物里的回声。只要还有人记得调子,它就永远不会停。”
窗外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带着点轻快的调子,像是有人吹着笛子走远了。林羽抬头望去,月光把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少年举着笛子,正往远处的土楼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