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在文华殿内轰然炸响。
崇祯僵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
是啊……如果不接呢?崇祯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如果夏明林真的把这金牌令箭当成废铁扔在地上,自己能怎么办?
下旨申斥?那是隔靴搔痒。调兵征讨?放眼天下,谁又能挡得住夏明林的逐日军?
崇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怒,目光扫过殿下三人:“你们说!若是那夏明林真的抗旨,置朝廷法度于不顾,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陛下,稍安勿躁。”
一直沉默观察局势的首辅温体仁终于开口了。相比于崇祯的惊慌失措,他的神情只是显得凝重。他缓缓出列,躬身道:“杨尚书所虑虽是实情,但他却漏算了一点。夏明林虽然手握重兵,但他绝不敢公然抗旨。”
崇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温卿何出此言?”
温体仁直起身子,缓缓分析道:“陛下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了让他与大清相互制衡,咱们曾极力宣扬过,他是朝廷的擎天白玉柱!虽然当初的算盘落空了,没能将他耗死在辽东,反而让他坐大了,但是在天下百姓心目中,夏明林还是陛下亲口御封的‘绝世忠臣’!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抗旨,届时,他必将遭受到千夫所指,背负万世骂名!只要他还不想遗臭万年,就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崇祯听完,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对!对啊!这样的大义在他身上,他绝不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抗旨不遵!朕这就赐他金牌令箭,令他即刻班师!”
说着,崇祯便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抓御案上的令箭。
“陛下且慢!”温体仁突然上前一步,高声喝止,“若是只去一道金牌,他完全可以推脱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或者谎称路途遥远未曾接旨,以此拖延时间。一旦借此机会一举攻破盛京,造成既定事实,到时候木已成舟,陛下便再也无可奈何!要发,就不能给他任何喘息和辩解的机会。我们要学赵构,连发十二道金牌令箭!”
“赵构?”
听到这个名字,崇祯猛地一愣,原本抓着令箭的手猛地缩了回来。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那跟当年的赵构有什么区别?夏明林在前线大破后金,眼看就要直捣黄龙,建立不世之功;岳飞当年也是在前线大破金军,眼看就要直捣黄龙。赵构为了皇位,用十二道金牌把岳飞逼了回来;朕现在为了防备夏明林,也要用十二道金牌把他逼回来……
一模一样……这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如果朕这样做,那朕会不会和赵构一样,成为被后世所唾弃的昏君?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崇祯心中惊呼,“朕明明是要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是要重振河山的……怎么走着走着,就成了跟赵构一样的昏君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温体仁:“温体仁!这计策……这跟当年赵构做的事有什么分别?你是想让朕做那遗臭万年的昏君吗?!”
“陛下!您怎么能将自己与赵构那个昏君相提并论?这简直是天大的谬误啊!”
温体仁还未开口,一旁的高起潜已经扑通一声跪行几步,痛心疾首地喊了起来:“赵构杀岳飞,是因为他怕迎回二圣皇位不保,他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置家国仇恨于不顾!所以他是昏君!但陛下您召回夏明林是为了大明的安稳,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啊!”
高起潜越说越激动:“如今建奴已然乞降,若再战下去,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陛下这是为了息兵戈、救苍生,是不忍见生灵涂炭的大仁大义!这是尧舜之举,是圣君之道啊!”
温体仁见缝插针,立刻跟进,沉声道:“高公公所言极是。而且陛下,那夏明林又岂可与岳飞相比?岳飞那是真正的赤胆忠心,一心只为报国。可夏明林呢?目无君父!只为一己私利!”
高起潜立刻重重叩首,大声疾呼道:“是啊!陛下今日召他回来,是防患于未然,是把一场可能波及天下的浩劫消弭于无形啊!”
两人一唱一和,让崇祯醍醐灌顶,瞬间消除了所有顾虑。
是啊,朕和赵构不一样。朕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不让大明陷入内乱。朕这是在除患,是在救大明!
“两位爱卿言之有理……是朕着相了。”崇祯恢复了威严,重重地点了点头,“朕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苦,朕便做这恶人又何妨!就依温卿所言,连发十二道金牌!”
然而,话音刚落,崇祯立马意识到还是不够稳妥。于是,他看向温体仁和杨嗣昌:“十二道金牌虽有大义名分,毕竟只是死物。所以光有金牌还不行,必须得有人去替朕去坐镇,你们二人,谁愿替朕分忧,走这一趟?”
话音落下,方才还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的温体仁,此刻却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巴。
去辽东?开什么玩笑!那夏明林是个什么人?那就是个活阎王!自己要是送上门去,那还能有命回来?温体仁心里跟明镜似的,出出主意还行,真要让他拿命去填,那是万万不能的。
崇祯看着装聋作哑的温体仁,心中冷哼一声,最后看向兵部尚书杨嗣昌说道:“杨爱卿!温首辅年事已高,不便远行。你是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之政,这朝中除了首辅,便数你分量最重。这一趟,非你不可。”
被点到名字的杨嗣昌身躯猛地一震,他看了一眼身边还在装死的温体仁,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与悲凉。这一去是九死一生,搞不好真的会被那夏明林祭旗。但皇命难违,这口锅,他不背也得背了。
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悲壮说道:“臣……遵旨!臣定不辱命!”
“好!好!”崇祯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挥手下令道:
“传朕旨意!即刻准了皇太极所请,大明受降!
着兵部尚书杨嗣昌,持朕尚方宝剑与金牌令箭,即刻启程赶赴辽东,代天巡狩,宣示朕意!
同时,兵部即刻连发十一道金牌令箭,八百里加急,全部发往夏明林大营!”
“遵旨!”
三人齐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