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塔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巨大。
这里没有分层,是一个直通塔顶的中空结构。无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黄铜齿轮悬浮在半空,它们早已停止转动,像是一具具巨兽的骨架,静静地悬挂在黑暗中。
顾临踩着脚下布满灰尘的螺旋阶梯,一步步向上。
“太安静了。”
顾临眉头紧锁。
他的神识如同潮水般铺开,覆盖了方圆百丈的每一个角落。在他的感知中,这里甚至连一颗微尘的漂浮轨迹都清晰可见。
没有任何生命波动。
没有任何灵力陷阱。
甚至连之前在外围那种混乱的法则乱流,在这里都平息了下去。
“安全?”
顾临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根巨大的立柱,开始调动体内的“万我之体”。
透过尘隐剑的连接,他尝试从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那里获取经验。
“没有预警。”
“所有的直觉都告诉我,这里是一座死城,没有任何威胁。”
顾临的理性分析得出了结论:前方通畅,可以快速通行。
“呼……”
顾临轻轻吐出一口气,准备加快速度。毕竟逻辑锚已经报废,枯荣散也消耗了不少,能省点力气是好事。
他抬起脚,准备迈上下一级台阶。
这一步,在他精密的计算中,是绝对安全的。
然而。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
“滋——”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灼烧感,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右肋下传来。
那是……韩厉送的盲剑!
它在烫!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疯狂地灼烧着顾临的皮肤!
“嗯?!”
顾临心头猛地一跳。
他的眼睛什么都没看到,他的神识什么都没扫到,他的“万我经验”告诉他这里很安全。
但腰间那把“笨剑”,却在发疯似地示警!
韩厉的话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响——“当你的理智被蒙蔽时,它会动。”
顾临没有丝毫犹豫。他不仅没有落下那一步,反而违背了身体原本的惯性,强行扭转腰身,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后倒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铮——!!!”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他原本脖颈所在的位置炸响。
顾临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并没有拔剑。
是他腰间那柄没有剑鞘、通体幽黑的子剑,竟然自行出鞘了!
它不像其他的灵剑那样灵动飘逸,也没有任何剑气光华。它就像是一块被顽童扔出来的板砖,以一种笨拙、丑陋、却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狠狠地撞向了顾临身侧的那片……空气。
“当!”
火星四溅。
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竟然传来了一声实打实的撞击声。
紧接着,顾临看到了一幕让他头皮发麻的景象。
在那柄盲剑撞击的位置,空气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一个完全透明的身影,被盲剑这一记蛮横的撞击,硬生生从虚空中逼了出来。
那东西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就像是一团由“透明的胶质”组成的人形轮廓。它手中握着一把同样透明的利刃,那利刃距离顾临的颈动脉,只有不到三寸。
如果不是盲剑这“不讲道理”的一撞,顾临此刻已经身首异处!
“这……是什么鬼东西?!”
顾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哪怕那东西显形了,他的神识依然扫不到它!
在他的感知里,那里依然是空的!
这不仅是隐身,这是认知屏蔽。它欺骗了光线,欺骗了神识,甚至欺骗了因果。
“嘶……”
那透明的人影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必杀的一击会被一把剑挡住。它发出了一声类似蛇吐信般的轻响,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空气中。
“想跑?!”
顾临反应极快。既然眼睛和神识都废了,那就信这把剑!
他一把抓住悬浮在空中的盲剑剑柄。
入手冰凉,沉重。
此刻,这把剑在顾临手中疯狂震颤,剑尖死死地指着左后方的某个角落。
那里,在顾临眼里空无一物。
但盲剑在咆哮:在那!在那!
“韩厉,你这直觉,真是准得让人害怕。”
顾临闭上了眼睛。
既然眼睛会骗人,那就不要眼睛。
既然理智会误判,那就不要理智。
他将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手中的盲剑上,顺着那股震颤的指引,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计算,甚至没有动用任何剑招。
就是凭借本能,狠狠地一剑刺出!
“死!”
嗤!
这一剑刺入虚空,却像是刺入了一块坚韧的皮革。
“噗——”
一股漆黑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从虚空中喷涌而出。
那个透明的身影再次显形。这一次,它被盲剑死死地钉在了一根齿轮柱上。
它痛苦地扭曲着,原本透明的身体开始迅速浑浊,化作了一团漆黑的淤泥。
“这就是……韩厉说的‘纯粹的恶意’吗?”
顾临睁开眼,看着剑下这团不断蠕动的深渊物质。
它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生命体征,所以顾临的“全能雷达”扫不到它。但它想杀人,这股杀意被韩厉留下的剑心精准地捕捉到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顾临自嘲一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若不是这把剑,我刚才已经死了。”
他拔出盲剑。
那团淤泥失去了支撑,滑落在地,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嗡……”
就在淤泥落地的瞬间,一股极其晦涩、阴冷、如同呓语般的精神波动,猛地从那团淤泥中爆发出来。
这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剑气。
这是一种污染。
顾临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无数嘈杂、疯狂、且充满诱惑的声音瞬间淹没了他。
“放弃吧……” “秩序是虚妄的……” “加入我们,回归永寂……”
顾临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迟钝,他甚至觉得眼前这团恶心的淤泥变得……很亲切。
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它,想要融化在里面。
认知同化!
这就是影主和萧清月最忌惮的深渊手段。它杀不死你的肉身,但能扭曲你的灵魂。
就在顾临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团淤泥的瞬间。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即将沦陷的刹那。
“铮——嗡——”
一道并不属于这里的、极高频的、带着洁癖般孤傲的旋律,在他的识海深处……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