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崖的遗址上，死寂如铁。
顾临站在那足以撕碎金丹期肉身的引力场边缘，手中的“尘隐”微微下垂，剑尖直指那无尽虚无的中心。
“你要怎么做？”
岳擎苍皱着如岩石般的眉头，虽然他对顾临颇为看重，但此刻也不禁心生疑虑，“这里的法则已经崩坏，除非你有逆转乾坤的法力，否则根本无法触碰到那些‘空心人’体内的真灵。”
“逆转乾坤我做不到。”
顾临的声音很轻，但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却清晰可闻，“但我可以……欺骗它。”
他缓缓闭上双眼。
识海深处，早已躁动不安的两大窍穴，在这一刻被顾临彻底放开束缚。
“生息”，代表着草木枯荣、生死流转的循环之力。 “星辰”，代表着宏大引力、空间承载的维系之力。
平日里，这两股力量泾渭分明，互不干涉。但此刻，在顾临的意志引导下，它们开始强行靠近、挤压、融合。
“嗡——”
一股极其晦涩、甚至让旁边精通算术的天工居士都感到心悸的波动，从顾临这具小小的筑基期躯壳中散发出来。
那不是强横的灵力威压，而是一种“拟态”。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临的左侧身侧，青色的灵光与璀璨的星光交织，竟然隐约幻化出了一片漂浮在虚空中的大陆虚影。那里草木葱茏，却孤悬于世，象征着在毁灭中挣扎的顽强生机。
这是【碎界】。
而在他的右侧身侧，灰色的死气与沉重的引力坍缩，光线扭曲，形成了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却仿佛能吞噬一切视线的黑色空洞。
这是【永寂】。
左手演化生机之岛，右手模拟归零之渊。 以星辰为媒，构建生死轮回。
“这是……”岳擎苍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小子在模仿那个深渊旋涡的频率？！”
“不，他在‘同化’。”
天工居士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中，此刻精光爆射，手中的手指疯狂掐算，“他看穿了这里的本质！深渊的规则是‘无’，普通的灵力是‘有’，有无相生，必遭吞噬。但他现在……造出了另一个可控的‘无’！”
“凡铁无锋，大巧不工。唯有无心之器，方能承载寂灭之道。”
顾临低喝一声，原本下垂的长剑猛地抬起，不是挥砍，而是轻轻向前一递，剑尖极其精准地刺入了那片扭曲的引力场中。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剑尖触碰虚空的瞬间，那个巨大的无色旋涡竟然微微停顿了一瞬。
就像是两滴水珠融合在一起，没有排斥，只有相融。
顾临手中的“永寂”意境，顺着凡铁剑身，完美地切入了对面的深渊法则之中。尘隐剑本身的“凡铁无灵”特性，成了最佳的传输导线，骗过了深渊的排异反应。
“转！”
顾临手腕一抖，体内的意象猛地逆转。
原本疯狂吞噬的“永寂”意象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那充满生机的“碎界”意象。
一股庞大的吸力从剑尖爆发，但这股吸力不针对物质，只针对那四十六个空心人体内残留的、与“碎界”频率一致的意识波段。
下一刻，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四十六具原本死寂、悬浮在旋涡中心的半透明躯壳，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它们体内的灰败之气，顺着无形的引力通道，被源源不断地抽离，涌入顾临右侧的“永寂”黑洞中。而与此同时，从它们的眉心处，亮起了一点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荧光。
那些荧光很轻，轻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灭。
但在顾临“碎界”意象的庇护下，它们就像是找到了避风港的萤火虫，艰难却坚定地挣脱了“空心躯壳”那永恒静止的束缚，顺着顾临剑身搭建的无形桥梁，飞了出来。
一点，两点，三点……
四十六点荧光，汇聚在顾临身侧那片由青色星光构筑的“碎界”幻影中。虽然微弱，却极其温暖，那是四十六个不灭的真灵。
而失去了真灵支撑的那四十六具躯壳，瞬间失去了那种诡异的“玉质”光泽，变成了彻底的灰败色，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
“噗。”
顾临脸色煞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这种跨越境界、以筑基之身模拟天地法则的操作，对他的经脉负荷极大。若非归墟心铠护住了心脉，恐怕此刻他早已爆体而亡。
“就是现在！”顾临咬牙低吼，“斩断它！”
不需要顾临多说，一直蓄势待发的凌霜真君出手了。
锵——！
天地间仿佛闪过了一道白色的闪电。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快到了时间的极致。
它斩断的不是肉身，而是那些早已死去的空心躯壳与深渊旋涡之间最后的引力连接线。
失去了锚点，又失去了真灵。
那四十六具灰败的躯壳瞬间在虚空中崩解。
没有血肉横飞，也没有凄厉的惨叫。它们就像是被风吹散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漫天晶莹的星尘。
这些星尘在“碎界”意境的余韵下，并没有落入深渊，反而向上飘散，如同逆流的星河，最终融入了青玄洞天那正在崩塌的天幕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
“结束了。”
顾临散去意象，尘隐剑归鞘。身侧的幻影消散，只剩下那四十六点微弱的荧光。
在彻底回归天地灵脉循环之前，那些荧光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随后齐齐向着顾临，以及后方宗门的方向，做了一个类似“躬身”的动作。
那是最后的谢幕，也是无声的告别。
随后，荧光点点散去。他们虽然身死，但至少没有沦为深渊的养料，也没有在那永恒的寂静中受苦。
看着漫天飘散的星尘，现场一片肃穆。
岳擎苍收起了巨盾，叹了口气，对着那些星尘重重地抱拳一礼。这位铁塔般的汉子，眼中也闪过一丝动容。
凌霜真君收剑而立，那双常年冰冷的眸子中多了一丝柔和。她看向顾临，第一次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以筑基之躯，演化生死枯荣，欺瞒深渊法则。顾临，你的剑道虽然偏门，心也够狠，但这手段……是大慈悲。”
天工居士则是死死盯着顾临刚才意象显化的地方，手中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掐算着，口中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某种顿悟：
“生息为核，星辰为界……死则永寂，生则碎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者猛地抬头，眼中全是狂热的求知欲，完全不顾金丹阁主的威严，一步跨到顾临面前：“顾小子！你刚才那一招‘模拟深渊’，其中的变量参数你是如何确定的？你是怎么算准那个共振频率的？”
“这不合逻辑！筑基期的计算力不可能达到这种精度！除非你的神识结构天生就与这东西契合！”
顾临苦笑一声，擦去嘴角的血迹，体内的两大窍穴虽然融合成功，但此刻也近乎枯竭：“回禀前辈，弟子不懂算术，也没有计算。只是……直觉。”
“直觉……”天工居士一噎，随即无奈地吹胡子瞪眼，“又是直觉！寂玄子那个老东西，真是捡了个好徒弟。这种对‘道’的直觉，有时候比老夫那千机阁算上一百年都管用！”
“不过……”天工居士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你这‘碎界’与‘永寂’的意境虽然稚嫩，但路子走对了。只有了解黑暗，才能对抗黑暗。日后若有空，来千机阁坐坐，老夫有些关于‘虚空构筑’的心得，或许对你有用。”
这是来自宗门最强技术大拿的正式邀请。
“多谢前辈。”顾临恭敬行礼。
“诸位前辈。”
顾临没有沉浸在夸奖中，他体内的归墟心铠此刻不仅没有平复，反而跳动得更加剧烈，那种危机感如同针扎般刺痛着他的神经，比刚才强烈百倍。
他猛地转身，指向那个失去了锚点、却依然在缓慢扩大的无色旋涡：
“锚点虽然拔了，但这个洞……还在变大。”
“刚才那些真灵的生机，似乎……激怒了它。”
话音刚落。
“嗡——！！！”
原本寂静无声的无色旋涡，突然剧烈震荡起来。
不是声音的震荡，而是空间的震荡。
周围原本就已经残缺不全的山体景象，开始大面积地凭空消失。就像是那个不可见的黑洞突然张大了嘴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那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暴涨了十倍！
“不好！”
天工居士脸色大变，手中仅剩的几枚阵旗瞬间飞出，试图定住空间，但阵旗刚一出手就被吸成了粉末，“界壁支撑不住了！它要强行吞噬整个洞天！快！启动崩解大阵！”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切除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