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煞门的覆灭,如同在黑水城这潭死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迅速扩散,引来了各方觊觎。
首先动起来的,是那些嗅觉最灵敏的鬣狗。在幽冥阁主身影消失、确认再无危险后,便蜂拥而入那片已成废墟的阴煞门驻地。他们翻捡着倒塌的窝棚、废弃的矿洞,争夺着阴煞门弟子仓皇逃窜时遗落的些许财物、低阶法器,或是试图从那些被污染不那么严重的角落,抠出些许尚有价值的矿渣。零星的打斗和咒骂声在废墟各处响起,为这片死地增添了几分混乱的“生机”。
紧接着,更大的势力开始动手。
血屠带着他那一帮凶神恶煞的手下,直接占据了阴煞门原本控制的、与他自己地盘毗邻的几个矿洞入口。虽然核心矿脉已废,但周边区域或许还有残羹冷炙,更重要的是,地盘本身就是一种资源。他站在一个较高的矿堆上,声如洪钟地宣布了这片区域的“新主权”,目光凶狠地扫视着那些试图靠近的散修,彰显着肌肉与暴力在此地依旧是最直接的所有权凭证。
而哑婆,则更显高明。她并未直接参与地盘的争夺,而是派出了几个沉默的傀儡,悄无声息地进入阴煞门废墟深处,目标明确地拆走了几处与地火脉隐隐相连、用于辅助淬炼阴魄矿的特定阵法节点和器具。对她而言,这些蕴含独特技艺的实物,远比那些浮于表面的地盘更有价值。
最大的赢家,自然是铁澜与幽冥阁。
铁澜依照与顾临的约定,在幽冥阁的默许下,堂而皇之地带着她的助工傀儡,开始清理和接收阴煞门库藏中残留的矿石,包括那些尚未被完全污染的阴魄原矿以及各类伴生矿。虽然价值大打折扣,但对她这位造物大师而言,这些材料的“研究价值”远胜于其直接售卖的价值。同时,她也顺势接管了阴煞门驻地附近一处位置不错、适合改建工坊的区域,算是意外之喜。
幽冥阁的收获则更为庞大和无形。他们不仅名正言顺地接收了阴煞门倒下后空出的绝大部分利益链条和地盘,更重要的是,通过此次事件,幽冥阁再次向黑水城所有势力彰显了其不容挑战的规则制定者地位,以及那位神秘阁主深不可测的实力。那份“秩序”的威严,比任何实质的资源都更有价值。
顾临没有参与外界的喧嚣与瓜分。他径直来到了幽冥阁那间熟悉的黑石屋。
面具主管早已等候在内,见到顾临,他直接推过来一个不起眼的储物袋。
“这是阁下应得的部分。”主管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按照约定,阴煞门库藏中所有灵石,以及他们多年积累的流动资财,尽在于此。”
顾临神识一扫,心中微微一震。储物袋内,下品灵石堆积如山,粗略估计不下二十万之数,更有数百枚灵气更为精纯浓郁的中品灵石静静躺在角落。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品质不错的灵材、符箓,其总价值远超他之前的预期。这几乎掏空了阴煞门的老底。
“幽冥阁做事,果然公允。”顾临收起储物袋,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丰厚的回报里,也包含了幽冥阁对他“献策”以及未来潜在价值的投资。
“阁下满意便好。”主管微微颔首,“黑水城,随时欢迎阁下这样的朋友。”
交易完成,顾临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幽冥阁。
回到那间黑石小屋,萧清月已在屋内等候。她依旧是一袭月白,清冷如玉。
“恭喜。”她看到顾临进来,淡淡开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有劳萧姑娘相助,计划方能如此顺利。”顾临拱手,语气平和,“姑娘之前所言的报酬,现在便可履行。”
萧清月微微颔首,却并未像上次那般直接要求他放松心神、放弃抵抗。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刚刚筑基的年轻人,气息沉静内敛,却隐隐带着一种不容轻易窥探的底气。
“你已筑基,神魂与道基初成,不可再如往日般强行探查。”萧清月的声音清越依旧,却带上了商议的意味,“我需要感知你与‘尘隐’当前状态的频率谱图,你可自行引导。”
顾临对此早有准备。他盘膝坐下,将“尘隐”横于膝上,闭上双眼。
他没有完全放开身心,而是主动引导。首先,他催动了代表 “静谧” 的归墟窍穴。一股微凉、安宁、仿佛能包容万物的沉静意境以他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如同深邃的夜空,将他自身的气息完美内敛,也划定了一个无形的界限。
在这片“静谧”的基底之上,他心念微动,融入了 “共振” 意象。并非爆发性的冲击,而是如同在静谧夜空中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清晰、稳定、富有规律的涟漪。这涟漪与他膝上的“尘隐”自然交融,剑身发出低沉而和谐的轻鸣,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天地韵律应和。
最后,顾临心念再转,将从萧清月处观察、领悟到的,以及自身 “音律” 窍穴所蕴含的些许玄妙,极其克制地融入这共振的涟漪之中。使得那无形的波动,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韵律感,悠远而神秘。
他展现的,是一个由他主动构筑、层层递进的“意境场”。静谧为基,共振为形,音律为韵。既满足了萧清月探查“频率”的需求,又将自身核心的混沌与七大窍穴的真正奥秘牢牢隐藏在这精心呈现的表象之下。
萧清月立于一旁,并未使用“霜弦”,而是纯粹以自身远超顾临的神识修为,如同最精密的乐器,细细感知着这片由顾临主动呈现的“意境场”。
她的脸上,清冷的神色中再次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与上次那被动引发、充满痛苦和混乱的混沌爆发不同,此次顾临引导出的共鸣,稳定、清晰、层次分明,并且……带上了一种她极为熟悉的、属于高阶音律之道的韵律美感!这绝非简单的模仿,而是真正理解并融入自身道基后的自然显化。
他的成长速度,以及对力量掌控的精进,远超她的预估。
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这片“意境场”虽然开放供她感知,但其核心深处,依旧存在着她无法穿透的“静谧”屏障。顾临并非毫无保留,他掌控着这次探查的主动权。
许久,萧清月缓缓收回神识。她看着顾临,清冷的眼眸中神色复杂,有赞叹,有探究,也有一丝了然。
“你的‘道’,”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越,却比以往多了几分凝重,“已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频率’。筑基于你,并非简单的灵力积累,而是真正道途的奠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看似平凡的铁剑“尘隐”,又落回顾临身上:“此剑与你,如今已难分彼此。它依旧是你最好的‘透镜’,但光……已源于你自身。”
这一次,她没有再提“样本”、“研究”之类的词汇。顾临展现出的潜力与掌控力,已然赢得了她作为一位杰出音修、一位潜在合作者的尊重。
“多谢姑娘解惑。”顾临睁开眼,平静回应。他知道,萧清月已经明白,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她探究的“异常现象”,而是一个走上了独特道路、值得关注的同道。
萧清月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此次探查,她获得了新的、更清晰的频率谱图,而顾临,则向她,也向自己,证明了自身道路的独立与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