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听竹轩确实清幽。
几丛灵竹疏疏落落,映着白墙,微风过处,竹叶摩挲,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此地的灵气远比外门精纯浓郁,呼吸间,顾临感觉丹田内那片虚无的深渊似乎都更沉静了几分。
他盘坐于静室,心神沉入体内。
筑基已成,七大意境不再是无根的飘萍,而是如同七颗主星,环绕着中央那片深邃的“虚无”,循着某种玄妙的轨迹缓缓运行。心念微动,一缕锋锐之意便被轻易剥离,指尖随即吞吐出无形剑气,凝练至极;念头再转,生息之意流淌而过,指尖便泛起温润生机。
这种掌控,圆融自如,远非炼气期时那般滞涩、勉强。
“这便是混沌道基的妙用么……”顾临心中明悟,“以寂为基,纳万变于不变。” 这一切,自然都被他归功于《寂玄归一诀》的神异,以及腰间尘隐那持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温润共鸣。
“顾师弟。”
院外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顾临的沉思。是韩厉。
顾临起身相迎。韩厉依旧怀抱他那对子母剑,站在院中,身姿如剑般挺拔。他目光落在顾临身上,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
“恭喜筑基。”韩厉开口,语气直接,“你如今的状态,很怪。”
顾临神色不变:“韩师兄何出此言?”
“没有锋芒,没有气象。”韩厉微微蹙眉,像是在描述一件不合常理的事物,“若非亲眼所见,我甚至感应不到你已筑基。但……”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灵觉却在示警,靠近你,如同临近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似平静,却不知其下藏着什么。”
他看向顾临腰间的尘隐:“是这柄剑,还是归寂真君的道统?”
顾临默然,这问题他无法确切回答,只得道:“师尊之道,玄奥非常,我仅是初窥门径。”
韩厉点了点头,不再深究,转而道:“内门不比外门简单。战伐、剑心、千机、百草、弈星、神兵、破军,七大派系盘根错节。你身为归寂真君弟子,身份超然,却也难免被人盯着。是机缘,也是麻烦,你好自为之。”
言毕,他便要告辞,行事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多谢韩师兄提点。”顾临诚心道谢。
韩厉脚步微顿,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
顾临站在原地,回味着韩厉的话。深不见底的古井么?这个比喻,倒是贴切。
未过多久,又一道熟悉的灵气波动靠近,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顾临,你这新居倒是雅致。”人未至,声先到。柳烟儿一袭红衣,俏生生地立在院门处,笑吟吟地打量着他。
“柳师姐。”顾临拱手。
柳烟儿款步走近,美眸在他身上流转,带着炼丹师特有的审视意味:“筑基之后,果然大不相同了。”她凑近了些,轻轻嗅了嗅,柳眉微挑,“怪事,你周身灵力圆融内敛,竟隐隐有种……包容万象的意味?连不同属性的灵气在你身边都温顺了许多。”
她眼中泛起浓浓的兴趣:“顾师弟,与你商量个事。让我取一丝你的灵力气息研究研究如何?你这灵力的特质,若是能解析出来,融入丹道,或能炼制出适应性更强、更易被不同体质修士吸收的灵丹!这可是大功德!”
顾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苦笑道:“柳师姐说笑了。修士灵力关乎根本,岂能轻易予人研究?况且,我这微末道行,哪有什么值得研究的特质,想必是师尊传下的功法特殊罢了。”
柳烟儿撇撇嘴,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便退而求其次:“好吧好吧。那日后我若遇到药性冲突难以平衡的丹药,找你参详参详,总可以吧?你既能平衡自身这般……复杂的灵力,对药性平衡或许有独到见解。”
这个提议倒算合理,顾临点头应下:“若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这还差不多。”柳烟儿满意地点点头,又闲聊几句,便也告辞离去,想必是又有了什么新的丹道灵感。
送走柳烟儿,小院重归寂静。
顾临立于竹影之下,心中却并不平静。韩厉的“深井”之喻,柳烟儿的“包容”之感,都指向他筑基后的异常。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寂玄归一诀》和尘隐的功劳吗?
他隐隐觉得,自己体内那片“虚无”,似乎并不仅仅是力量的容器。
就在这时,他心神微动,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一闪而逝。并非韩厉的锐利,也非柳烟儿的探究,而是一种更隐晦、更冷静的注视。
他猛地转头,望向院外竹林深处。
夕阳余晖透过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竹影摇曳,沙沙作响,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顾临眉头微蹙,悄然将“共振”意象的感知扩展开来。视觉与听觉或许会被欺骗,但万物固有的振动频率却难以完全掩饰。
片刻后,他收回感知。
那里确实空无一人。但在那竹叶摇曳的自然频率之下,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被精密计算过的灵气残留,如同水滴落入湖面,涟漪尚未荡开便被强行抚平,只留下一丝不和谐的余韵。
是谁?
顾临目光微凝,看向那看似空无一物的竹林深处,心中悄然升起一丝警惕。
山风拂过,竹涛阵阵,听竹轩依旧幽静,却仿佛多了一丝无形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