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云宗外,迷雾沼泽边缘。
空气潮湿而凝重,灰白色的雾气常年不散,将远近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纱。脚下是深浅难测的泥沼,偶尔有气泡从深处冒出,啪地一声碎裂,散发出腐殖质与某种奇异腥甜混合的气味。
顾临与柳烟儿并肩而立。柳烟儿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依旧是明媚的红色,但在浓雾的映衬下,也失了几分鲜亮。她微微蹙着眉,显然对此地环境颇为不喜,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炼丹师对稀有材料的执着光芒。
“跟紧些,这里的路况瞬息万变,陷进去我可没空捞你。”柳烟儿瞥了顾临一眼,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娇俏,却少了几分平日的随意,多了些许凝重。
顾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心神已然沉静下来,《寂心清源咒》在体内缓缓流淌。一踏入这片沼泽,他腰间的尘隐就传来极其微弱的波动,并非警示,更像是一种…感应。同时,他体内那两个归墟窍穴也似乎被此地某种无形的场域所引动,尤其是代表着“静谧”的银色窍穴,微微散发着凉意,帮助他抵抗着雾气中蕴含的、能扰人心神的微弱力量。
“空鸣草习性特殊,只在雷雨天气,天地间灵气因雷电而剧烈扰动、万物频率随之共振之时,才会显现出真正的形态,并且只能在那个短暂的窗口期内采摘,否则会立刻灵性尽失,化为凡草。”柳烟儿一边小心地辨识着方向,一边低声解释,“我们需要在雷雨来临前,找到它最可能的生长地。”
顾临默默记下,心中却是一动。万物共振…这与他在战斗中领悟,并已化为武器虚影的“共振意象”与“音律意象”何其相似!
两人在迷雾中谨慎前行。柳烟儿对灵植的感知极为敏锐,总能提前避开一些潜藏的危险毒瘴或是善于伪装的沼泽生物。而顾临则凭借“静谧之意”带来的超强感知,屡次提前察觉到脚下泥潭的虚实和隐藏在雾中、缓慢移动的捕食者,数次让两人化险为夷。
柳烟儿有些诧异地看了顾临几眼,她发现顾临对此地的适应能力,远超她的预期。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落在坚实的土地上,那份沉静与精准,与这片躁动不安的沼泽格格不入,却又异常有效。
“你的‘静功’,倒是修炼得越发纯熟了。”她难得地夸了一句,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
“此地诡谲,不得不谨慎。”顾临平静回应,目光始终扫视着周围。
终于,在穿过一片布满扭曲怪树的区域后,柳烟儿在一处略显干燥的高地上停下。高地中央,有一小片看似平凡无奇的银色苔藓,但在苔藓中间,零星生长着几株形态奇特的草。它们茎秆细长呈半透明,顶端结着如同水滴般、却内部中空的银色穗子,此刻黯淡无光,仿佛处于沉睡。
“就是这里,空鸣草。”柳烟儿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但随即又蹙起眉,“只是…守护妖兽呢?根据记载,空鸣草附近必有‘雷音蟾’栖息,借助其鸣叫与草共鸣修炼,最是棘手。”
顾临也凝神感应,他的“静谧之意”扩展开来,细细扫描着周围。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不远处一片看似平静的、覆盖着浮萍的水洼。
“在水下。”他低声道,“气息与沼泽几乎融为一体,很隐蔽,它在沉睡。”
柳烟儿神色一凛,点了点头。两人隐匿气息,在远处寻了块巨石作为掩护,静静等待天时。
时间一点点过去,沼泽上空的雾气愈发浓重,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压抑的氛围中,隐隐有沉闷的雷声自远方天际滚来。
“要来了!”柳烟儿握紧了手中的一个玉瓶,显然准备了应对雷音蟾的手段。
顾临没有说话,只是将心神更多地与尘隐相连。他能感觉到,尘隐对即将到来的雷雨以及那“共振”的环境,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渴望”。而他体内,那代表“共振”与“音律”的武器虚影,也在识海中轻轻震颤起来。
“轰隆——!”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响起!滂沱大雨顷刻间倾泻而下,雨水敲打着沼泽万物,发出密集而混乱的噼啪声响。
就在雷声响起的刹那!
“咕——嗡——!”
一声奇异的、混合着蛙鸣与金石震颤的沉闷声响,猛地从那个水洼中爆发出来!声音形成的无形波纹瞬间扩散,顾临和柳烟儿只觉得耳中一嗡,气血都随之微微翻涌。
与此同时,那几株原本黯淡的空鸣草,顶端的空心穗子骤然亮起柔和的银光,并且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开始微微震颤,发出细微却穿透力极强的清音,与雷鸣、雨声、以及那雷音蟾的鸣叫,形成了一种复杂而宏大的共鸣!
空鸣草的真身,在万物共振中,显现了!
水洼炸开,一头体型硕大、皮肤呈暗金色、布满了奇异共鸣腔的巨蟾一跃而出,它鼓动着腮帮,冰冷的复眼锁定了空鸣草的方向,也锁定了不速之客的位置。
“我去引开它!你抓紧时间采药!”柳烟儿娇叱一声,身法展开,如同流火般射出,同时手中玉瓶洒出一片粉红色的药粉,带着奇异香气罩向雷音蟾。
雷音蟾被激怒,发出更强的音波,震得周围雨水都为之倒卷。
顾临没有犹豫,身形如风,直扑那几株共鸣中的空鸣草。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无所不在的共振之力。雨水落下的频率、脚下大地的微颤、空气中灵气的扰动、草木的摇曳……一切仿佛都化为了无形的弦,被天地拨动。
他福至心灵,没有立刻动手采摘,而是闭上了眼。
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他放弃了视觉,将“静谧之意”与“共振感知”结合,心神彻底融入这片天地的“声音”之中。
他“听”到了雷音的暴烈,雨滴的密集,蟾鸣的沉闷,空鸣草清音的脆弱与顽强……还有,隐藏在这无数声音之下,那维系着万物运转的、最基本的“律动”。
就在这一瞬间,他识海中那柄代表着“音律意象”的七弦琴虚影,骤然光华大放!
而腰间的尘隐,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越颤鸣,仿佛在与这片天地,与顾临感悟到的那份“律动”,欣然合奏。
顾临猛地睁眼,眸中似有无数细碎的银色音符一闪而过。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不可察的、与空鸣草震颤频率完美同步的灵力波动,轻柔地拂过草茎。
没有抵抗,没有灵性溃散。那几株空鸣草如同被最温柔的手捧起,顺从地离开了土壤,被他迅速收入特制的玉盒之中。
“得手了!”他低喝一声。
另一边,正与雷音蟾周旋的柳烟儿闻声,毫不犹豫地虚晃一招,身形急退。
两人汇合,毫不犹豫地朝着来路疾驰而去。身后,是雷音蟾暴怒却无可奈何的、渐渐远去的鸣叫。
暴雨依旧,但顾临心中一片澄澈。他已找到并握住了天地间最玄妙的弦音——音律与共振的法则。他知道,只待回归,便能将它们引入归墟,开辟新的窍穴。
他的归墟窍穴,即将迎来新的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