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推开院门,脚步瞬间僵住。
他那原本清静的小院,此刻竟坐满了人,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气氛微妙。
石龙第一个腾地站起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顾临肩上,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和一丝后怕:“好小子!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那鬼地方坐化成石头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力道依旧没轻没重,拍得伤势初愈的顾临一阵龇牙咧嘴。
柳烟儿坐在石凳上,纤指把玩着一缕发丝,巧笑嫣然:“顾师弟,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是惊天动地。姐姐我都快以为你被地火炼成金丹了呢。”她语气促狭,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怎么样,百草堂的‘九转还魂丹’滋味如何?你昏迷加调养总共近一个月,这前前后后三个月,贡献点怕是被榨干了吧?”她精准地戳中了顾临的痛处。
韩厉依旧冷峻,抱着双臂靠在院墙边,只是对着顾临微微颔首,言简意赅:“活着就好。”他的目光在顾临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周身那似乎更加内敛、却隐隐透出一丝不同以往气息的灵力波动上停留了一瞬。
而更让顾临感到压力的,是院中另外两人。
一位是庶务堂的吴长老,他正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自顾自斟茶。另一位,则是一位身着赤红劲装,气息灼热如烘炉、渊深似海的青年。他并未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顾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仿佛他周身的空间都因他的存在而微微扭曲。顾临从未见过此人,但能感受到其体内那远超炼气期的磅礴力量——筑基后期!而且绝非普通筑基。
石龙见顾临目光落在那红衣青年身上,连忙粗声介绍道:“顾师弟,这位是我战伐一脉的岳炎师兄!你之前在熔岩灵脉待的那个位置,岳师兄当年练气期时,可是创下了连坐十五天的记录!听说你破了纪录,师兄特意来看看你。”
岳炎!顾临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此人前来的缘由。他并非挑衅,更像是一种强者对后来者的审视,一种记录被打破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关注。
顾临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波澜,走上前对众人一一见礼,最后对吴长老和岳炎郑重道:“晚辈顾临,见过吴长老,见过岳师兄。此番鲁莽,给长老添麻烦了,劳烦岳师兄挂念。”
吴长老呵呵一笑,摆摆手:“贡献点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真没了。宗门救你,是看在你的潜力上。”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说说吧,在里面两个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顾临沉吟片刻,知道无法完全隐瞒,便斟酌着开口,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回长老,弟子初入其中,凭借‘尘隐’之助,尚能支撑,并借此契机,侥幸突破了炼气八层。”
他心中默默回顾:第一个月,他确实在借助此地精纯灵气和尘隐的高效转化疯狂积累,顺利突破。同时,那蕴含着纯粹力量意境的“石中残忆”不断涌现,让他沉浸其中。
“然而突破之后,”顾临继续道,这部分他隐去了关键,“心神似乎被某种感悟彻底吸引,沉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对外界时光流逝浑然不觉。待到惊醒时,已是力竭昏迷。”
他并未说出真相:那第二个月,他并非简单的“感悟”,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了神魂深处,以自身意识为战场,不断地模仿、推演、学习那“残忆”中巨汉的发力方式与战斗技巧,巨汉使用的是大刀,和自己剑修的修行本应截然不同,但“尘隐”却仿佛在带动自己进行战斗。他的身体在外界看来如同枯木,内在却进行着无数场凶险的意念搏杀。也正因如此,他体内吸收的庞大灵力,在“尘隐”的精密调和与自身心神完全内敛的情况下,并未用来继续提升修为,而是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动态平衡,一方面维持着他最低限度的生机,另一方面,也在潜移默化地拓宽、滋养着他的经脉,使其变得更加宽阔、坚韧。这也是他醒来后,感觉灵力运转似乎更为顺畅的原因,只是修为停滞在了初入八层的阶段。
吴长老捻着胡须,目光再次扫过顾临背后的尘隐,意味深长:“能让你心神沉溺两月……看来你这小子,神魄似乎更有奇遇。”
韩厉突然开口,声音清冷:“你的气息,沉凝了许多,但……也多了一丝陌生的锐意。”他敏锐地感觉到了顾临身上那丝新生的、隐而不发的惨烈霸道之意,这与顾临之前给人的沉静感觉不同,显然是那“感悟”带来的变化。
顾临心中微凛,点头承认:“确有所得。”却不多言。这丝锐意,正是他模仿那“残忆”刀法,于神魂中千锤百炼后,自然沾染上的一丝意境。
岳炎此时缓缓起身,他走到顾临面前,两人目光平视。他虽然收敛了气息,但那筑基后期的无形压力依旧让顾临感到呼吸微窒。
“你能在那里待两个月,远超我当年。”岳炎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认可,“并非依靠某种特殊体质硬抗,而是凭借外物与自身意志,达成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平衡’与‘炼化’。这一点,你比我走得更远。”
他的评价极高,且一针见血。他看重的不是顾临待的时间,而是其方式背后代表的潜力。
“内门考核,对你而言只是形式。”岳炎继续道,目光灼灼,“待你筑基之后,我期待与你真正一战。”
他的挑战,并非针对此刻炼气期的顾临,而是看向了顾临的未来。这是一种对等强者之间的邀约。
石龙在一旁咧嘴笑道:“好!岳师兄都这么说了!顾师弟,我看好你!”
柳烟儿也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没错没错,到时候师姐我肯定去和你对练!”
一直沉默旁观的谢沧,此时才温和开口:“顾师弟安然归来,便是幸事。内门考核在即,师弟修为虽未大涨,但根基想必更为扎实,还需好好把握。”他的话一如既往,带着关怀与审视,提醒顾临莫要因虚名而迷失。
顾临看着满院子的“访客”,心中明镜似的。有关怀,有战意,有好奇,也有审视。经此一事,他已被彻底推到了宗门视野的中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对那“天价账单”的肉疼,对着众人,尤其是对岳炎,郑重拱手:
“多谢诸位师兄、师姐、长老挂怀。此番经历,险死还生,晚辈定当谨记,勤修不辍。”
“岳师兄,他日若有所成,必不负约!”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历经神魂淬炼、于绝境中走出后的坚定。修为虽未暴涨,但他很清楚,这两个月的“枯坐”,带给他的东西,远比简单的层级提升更为珍贵。接下来的内门考核,他将以一种全新的姿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