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矿道的深处,死寂与黑暗是这里唯一的主宰。顾临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那令人心悸的灵压波动彻底被厚重的岩层与距离隔绝,才敢停下脚步。他靠在一处冰冷的、布满凿痕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热。
这里似乎是早年开采时遗弃的盲肠支脉,早已被阴煞门遗忘,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成了一个临时的、绝对隐蔽的安全屋。
他迅速取出几枚回气丹药吞下,盘膝坐下,引导药力化开,平复着近乎枯竭的灵力与对抗筑基强者带来的心神震荡。丹药的暖流在经脉中流转,但更让他心安的,是手中“尘隐”持续传来的那股温润而沉静的波动。
危机暂缓,顾临终于有机会,首次静心审视这柄与他命运交织的铁剑,审视它蜕变后的全新状态。
剑身依旧漆黑,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冰冷的、死寂的幽暗。它仿佛内敛了所有的光华,触手温润,如同被打磨了千万年的墨玉。之前杂乱浮现、如今已稳定下来的古老纹路,在黑暗中自然流淌着一种极淡的、肉眼难辨的“静谧”之光。若不仔细感应,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但心神沉入其中,便能感受到那纹路之下,仿佛蕴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宁静海洋。
他取出那块得之不易的阴魄石原矿。拳头大小的矿石在他掌心散发着柔和幽光,那“静谧波动”与“尘隐”剑身的共鸣愈发清晰、和谐。
“或许……可以借此巩固一番。”
顾临心念一动,没有尝试去吸收矿石本身——那太过暴殄天物。他尝试引导“尘隐”的共鸣,去更深层次地触碰、解析这块奇石。
刹那间,他心神微震。
通过“尘隐”这座桥梁,他仿佛“听”到了阴魄石内部那永恒不变的“静谧心跳”。这不仅仅是净化阴煞那么简单,更让他惊喜的是,在这股波动的笼罩下,他自己的心神感知被放大了!
虽然范围没有扩展,但感知的“精度”和“深度”却提升了数个层级。他能更清晰地“内视”自身灵力流转的细微之处,甚至能隐约捕捉到空气中那些无形能量,不仅仅是阴煞之气,还有更本源的流动轨迹。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洞察力提升。
短暂的欣喜过后,冰冷的现实迅速将他拉回。
黑水城,已成囚笼。
阴煞门吃了如此大亏,核心矿区被闯入,宝物被夺,阵法被毁,甚至还有不明身份的筑基期“在外接应”……可以预见,此刻的黑水城,所有明里暗里的出口必然已被阴煞门的力量层层封锁,许进不许出。他一个炼气六层,想硬闯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至于最开始那位清冷如月、追杀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女修,后来为何又突然出手,制造混乱助他脱身?
顾临眉头微蹙,脑海中浮现出那管温润的玉笛和那双洞察一切的清冷眸子。
“她并非要杀我……至少,主要目的不是。”他冷静地分析着,“她的攻击精准而克制,更像是一种……试探和逼迫。后来出手,是因为我拿到了阴魄石,‘尘隐’质变时散发出的波动引起了她的兴趣?”他回想起对方那研究者般的审视目光。“她将我视作了某种……值得观察的‘样本’。”
“又是‘样本’。”顾临一阵苦笑,刚摆脱了墨天工,又被一个筑基期、手段诡异的女修盯上,绝非好事。但比起阴煞门不死不休的追杀,这反而成了一种微妙的、可以利用的“安全阀”。只要他还有被研究的价值,对方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会保证他的“存活”。
前有狼,后有虎,侧面还有一位冷眼的观察者。
绝境之中,顾临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中的阴魄石上。幽光静谧,却仿佛蕴藏着破局的力量。
这块石头,就是他手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筹码!
他不能再像老鼠一样躲藏下去了。被动躲藏,只会被慢慢搜出来碾死。必须主动出击,利用这块石头,与某个足够强大的势力达成交易,换取一张离开黑水城的——“船票”。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之前接触过的三条渠道。
铁澜?万械堡需要稀有金属,阴魄石并非其首选,价值可能无法最大化,且万械堡的风格过于直接,未必能应对阴煞门的压力。
幽冥阁?他们神秘而强大,是潜在的交易对象。但自己协作者的身份本就微妙,此刻拿着烫手山芋再去谈判,福祸难料。
最后,是那位青袍的苏先生,苏青冥。
“鄙人偶尔收集些奇特的魂道材料与小玩意。”
“蕴含精纯魂力或涉及精神异力的矿石、器物……”
苏青冥温和的话语在顾临耳边回响。阴魄石这能净化杂念、滋养神魂、放大感知的“静谧波动”,对于专注于魂道、精神领域的修士而言,其价值恐怕远超寻常的炼器材料!这无疑是投其所好!
风险在于,苏青冥此人深浅未知,看似温和,实则可能比铁澜更难应付。但收益也显而易见——若能达成交易,凭借其对魂道材料的渴求,以及其可能具备的底蕴,或许真能提供一条安全的离开途径。
权衡利弊,顾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机会险中求。
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苏青冥,以及作为备选的幽冥阁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阴魄石收起,再次感受了一下“尘隐”内敛的波动与自身恢复了大半的状态。安全屋只是暂时的,他必须尽快行动,在阴煞门的搜捕网彻底收紧之前,找到那位居于城南“静心斋”的苏先生。
深吸一口气,顾临站起身,如同融入黑暗的猎手,开始沿着废弃矿道的边缘,向着记忆中可能的出口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这一次,他不是逃亡,而是带着筹码,主动走向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