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轩内,茶香袅袅,却化不开顾临眉宇间凝结的沉郁。
坐在他对面的谢沧,难得收起了平日里的洒脱不羁,神色间带着一丝感同身受的凝重。他是亲眼见证者——在流云坊市那日,那名神秘的谛听阁灰袍人是如何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强行收走了那柄看似平凡无奇,却与顾临形影不离的铁剑。
“还是……无法适应?”谢沧放下茶杯,目光扫过顾临下意识虚握的右手,声音低沉。
顾临缓缓摇头,唇角牵起一丝涩意。“《清风剑法》的每一式都烂熟于心,灵力运转也无滞碍。但出招之时,总觉力发虚处,心意与招式之间,隔了一层。” 他顿了顿,试图更准确地描述那种感觉,“就像……失去了一个磨合多年的支点,一个能完美转化心念与力量的……共鸣之物。”
这种感觉,并非单纯的力量衰减,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协调,仿佛身体的某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留下的空白无法用任何东西填补。
谢沧沉默片刻,叹道:“那日的情形,我至今记忆犹新。那谛听阁手段莫测,其言‘暂为保管’,更像是一种……审视。尘隐之于你,恐怕远非一柄利器那么简单。” 他亲眼见过顾临手持尘隐时,那如臂使指、人剑合一般的战斗姿态,更能理解此刻顾临所感受到的缺失是何等巨大。
顾临没有否认。他的目光落在静置于身旁玉盒中的天外陨铁核心上,那暗沉色泽中流转的星点微光,昭示着其不凡的本质。
“宗门贡献,或可用以换取品阶不俗的制式飞剑。”谢沧建议道。
顾临几乎是立刻摇头,反应快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并非看不起宗门飞剑,而是内心深处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抗拒——没有任何一柄剑,可以站在尘隐曾经的位置上。那是陪伴他无数个日夜,承载着祖父寄托与他自身剑道起步的伙伴,独一无二。
“我明白。”谢沧见状,了然地点头,“既如此,你想用这陨铁核心作何打算?重炼一柄属于你自己的‘剑’?” 他看得出顾临对这块材料的重视。
顾临再次摇头,这一次,他的眼神带着思索后的清明。“不,并非要炼剑。”
他整理着思绪,缓缓说道:“这些时日,我内观自身,发现失去尘隐后,并非所有力量都停滞不前。《星移遁影》的修习反而更进一层,对星辉之力的感知与运用也愈发敏锐。还有一些……别的力量。”他没有明言寂灭之力与七大窍穴的奥秘,但谢沧知道他有自己的机遇。
“我的‘道’,似乎不再仅仅局限于‘剑’了。”顾临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却也有一份探索的坚定,“我需要一件器物,不是用来替代尘隐,而是能帮助我更好地驾驭当前的力量,应对失去尘隐后的这段时期。它应该更契合我如今的状态,或许……形态也不必拘泥于剑。”
谢沧听着,眼神逐渐亮了起来。“有意思!你是要铸造一件完全服务于你当下之‘道’的‘工具’,助你渡过此关,而非寻找一柄新的‘剑’?”
“正是此意。”顾临肯定道,“器,当为道用。”
“好一个‘器为道用’!”谢沧抚掌,“你能跳出固有之见,殊为不易。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出关键,“按你这般要求,此物需得量身定制,非精通炼器,且能理解你独特需求的大师不可为。宗门炼器堂,怕是难当此任。”
顾临坦然承认:“我于炼器一途,并无涉猎。正为此事烦恼。”
谢沧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论天下奇器异宝之汇聚,炼器师思维之天马行空,当属‘万械堡’为首。那里的大师见多识广,尤擅打造功能特异之物。只要你提供足够的报酬——比如你这块罕见的陨铁核心,再阐明你的需求,他们或许能给你一个惊喜。”
“万械堡……”顾临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将其刻入心中。这似乎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万械堡……”顾临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他听说过,位于青霞云陆西北边陲,是器道修士的圣地之一,亦是一处龙蛇混杂之地。
“不过,”谢沧神色略显郑重,“万械堡距离宗门路途遥远,沿途需穿越数处险地,并非坦途。你若决意前往,需得做好万全准备。”
顾临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缓慢流淌的星辉与那蛰伏的寂灭之意,空悬的膝头依旧提醒着他失去之物,但一条新的路径已在眼前铺开。
“我明白了。”他看向谢沧,目光已然坚定,“看来,这万械堡,我非去不可了。”
他需要一件能助他稳住当下、探索前路的“器”,而通往这件“器”的道路,已然指向了青霞云陆西北方的万械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