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煞主管那充满暴怒的神识刚刚如潮水般退去,静心斋内被激荡的阵法波纹尚未完全平复,顾临紧绷的心弦还未及稍松——
一道清冷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而是仿佛直接作用于心神层面,精准地穿透了静心斋的防护阵法,在苏青冥的耳畔响起:
“苏师兄,小妹知晓你此行‘求道’之目的。不请自来,还望师兄勿怪。”
这声音……是那个女修!她竟然认识苏先生?还称其为“师兄”?
顾临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想到,追杀自己与可能庇护自己的两人,竟是同门!
苏青冥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但转瞬便被那惯有的温和取代。他并未显得意外,只是轻轻一叹,抬手间,静心斋外围的阵法光华流转,悄然撤开了一道门户。此举既是同门之谊的礼貌,也是在向斋内的顾临,以及斋外可能仍在窥探的阴煞门,展示一个明确的信息:他并非孤立无援。
月华流照,一道清冷出尘的身影踏入院中,正是萧清月。她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先是对着苏青冥微微颔首一礼,姿态优雅却带着疏离:“苏师兄。”
礼毕,她那清冽的目光便再无阻碍,直接落在了顾临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手中那柄已然质变的“尘隐”之上。
她无视了顾临眼神中的惊疑,径直走近几步,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我追踪你,并非为了那块已然易主的阴魄石。”
顾临下意识地将手握紧了剑柄。
萧清月继续道,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真理:“我关注的,是你,以及你手中这柄剑,这种……奇特的共生状态。你的存在本身,你所引发的频率变体,是前所未有的‘样本’。只要你和这柄剑还存在,我的观察与研究,便不会终止。”
顾临心念电转,瞬间抓住了关键,他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前辈,您与苏先生既是同门,为何……”
“苏师兄为‘求道’而来,寻的是万物之理,静中之音。”萧清月打断了他,言语清晰地将二人的路径区分开,“而我,执掌‘律杀堂’,追寻的是秩序之杀,破妄之音。我回声谷,追求的是万物至纯之音律。而你与你的剑……”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尘隐”,那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研究欲:“是极致混乱表象下,潜藏的至纯之序!其研究价值,远超一块固定的矿石。我,不会允许阴煞门,或是其他任何存在,破坏这个独一无二的‘样本’。”
至此,顾临终于明了。苏先生,萧清月,皆是来自那个以音律、神魂之道闻名的神秘宗门——回声谷!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外门大比时,看台上那道惊鸿一瞥的倩影——苏妙音。原来,命运的丝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他本以为与自己产生交集的只会是星轨观、生息学宫或万械堡,却没料到,最终将他卷入漩涡中心的,竟是这神秘莫测的回声谷。
震惊之余,顾临的思绪飞速运转。萧清月的表态,苏青冥的在场,阴煞门的威胁……局面复杂到了极点,但也意味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坚固无比的安全屏障,正有形成的可能!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苏青冥一人身上,必须将水搅得更浑,将更多的势力拉入这个平衡之中。
他当即转向苏青冥,语气急促而坚定:“苏先生,情况有变!晚辈须立刻向幽冥阁回禀此次探查任务的进度,并请求协作者应有的接应!”
苏青冥是何等人物,瞬间便明白了顾临的意图——这是要借幽冥阁的虎皮,以其不容置疑的规则,来彻底锁死当前的混乱局面,将个人恩怨提升至势力博弈的层面!他深深看了顾临一眼,此子反应之快,决断之狠,远超其修为境界。引入幽冥阁,固然会带来更多变数,但比起被阴煞门强行破局,或是被萧清月以研究之名带走,无疑是眼下最优的选择。
“可。”苏青冥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同意。
顾临立刻取出那枚银色令牌,神识沉入,将一道简洁却信息明确的消息传递出去:“协作者顾临,回禀:西区水渠‘阴髓矿’探查任务已完成,获得关键伴生物信息。现遭阴煞门全面追杀,被困于城南静心斋。另,有不明身份筑基期修士(疑为回声谷)介入追踪。请求阁内依规提供庇护与接应!”
消息发出,不过十数息的时间,令牌便传来一阵强烈的温热。一道冰冷、威严,仿佛不带任何人情味的神念信息,直接反馈至顾临脑海,其内容,也让一旁的苏青冥与萧清月清晰地感知到:
“协作者顾临,你的任务完成度已记录。根据幽冥阁规则,你的人身安全与所获情报,均属幽冥阁资产,受黑水城秩序庇护。即刻起,你受幽冥阁保护。相关通告已传达至黑水城所有登记在册势力。”
这讯息,与其说是回复顾临,不如说是一份面向整个黑水城的公告!
几乎在这道神念信息扩散开的同时,静心斋外,那股原本凝聚不散、蠢蠢欲动的阴煞主管的恐怖灵压,猛地一滞!显然,他也收到了这份来自幽冥阁的、不容置疑的警告。在黑水城,挑战幽冥阁定下的秩序,后果远比追杀一个炼气期小修要严重得多。
斋内紧张的气氛似乎为之一缓。顾临刚觉得压力稍减,却见苏青冥轻轻放下书卷,目光扫过他与萧清月,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话语内容却让顾临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小友,莫要以为有此公告,便可高枕无忧。”苏青冥的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了然,“幽冥阁的规则,只在黑水城内有效。一旦出了城,便是另一番天地。阴煞门在此地忌惮幽冥阁,不敢明着动手,但他们有的是耐心等你出城。届时,即便我收了你的阴魄石,也未必会为了你,与整个阴煞门不死不休。这份‘善缘’的价值,还不足以让我与一地霸主全面开战。”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萧清月:“至于萧师妹,她此行另有要务在身,追查一件与我律杀堂相关的失窃灵器。她固然会尽力保你这位‘样本’不被破坏,但若因此事与阴煞门全面冲突,耽误了宗门正事,亦非她所愿,也非她一人之力所能承担。”
萧清月静立一旁,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算是默认了苏青冥的分析。
苏青冥最后看向顾临,总结道:“所以,你此刻的‘安全’,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幽冥阁的规则护你在城内一时,我和萧师妹的存在让他们投鼠忌器,但这也意味着,你出城的难度,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大。阴煞门会在所有可能的出口布下天罗地网,耐心等待。而我们……”
他轻轻摇头:“能提供的庇护,是有限度的。”
顾临默然,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被现实无情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