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石石屋,顾临先去将李三娘的那皮囊“瘴铁”样本交给石桌后的面具人。对方验看后,一言不发地推过一个装满灵石的袋子。顾临神识一扫,二百下品灵石,分毫不差。这是李三娘的货款,他不过是代为转交。
回到黑石小楼,禁制重新合拢。顾临清点着今日所。得:除了那二百灵石需要转交给李三娘外,只剩下一块刚买的黑纹铁碎片和几块蕴含稀薄金煞之气的矿石碎片。
他刚将物品归置妥当,袖中令牌便传来温热。新的传讯流入脑海:“协作者顾临,新任务:探查‘西区废弃水渠’第三节点地脉异常,核实是否与‘阴髓矿’伴生有关。限时三日。报酬:三百下品灵石,或等值丹药符箓。”
报酬又提升了。顾临眼眸微沉。这既是幽冥阁对自己能力的进一步验证,也是一次更明确的观察——他们想知道,自己能找到阴魄石线索,究竟是偶然,还是真具备寻找特定阴属性矿脉的本事。他们在试探自己能力的边界和专精方向。
他收敛心神,取出今日购得的那几块矿石碎片,置于膝上。“尘隐”传来熟悉的、带着渴望的微弱悸动。他引导灵力,配合着那玄妙的共鸣,看着碎片上那暗沉纹路逐渐失去灵光,化为凡石。一股精纯而微弱的金煞之气被引入剑身,再缓缓反哺自身。过程平稳,但杯水车薪。他能感觉到“尘隐”传来的意念,它需要更多,更需要像“阴魄石”那样属性独特且能量精纯的矿石。
次日,天色未亮,瓢泼大雨便笼罩了整座黑水城。
雨水疯狂冲刷着这座废弃矿城的污秽,街道瞬间化作泥泞的沼泽。顾临披上不起眼的灰色斗篷,踏入雨幕。空气中原本弥漫的矿石粉尘、腐烂垃圾的恶臭、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竟被大量雨水带来的、带着腥气的泥土味道暂时压了下去。雨水汇成浑浊的急流,冲刷着街道两侧倾颓的建筑,露出下面更陈年的矿渣和乌黑痕迹,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的层层肮脏短暂地揭开一角。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几乎无人的街道,雨水冰冷地拍打着斗篷。在这种天气,连最无所事事的“鬣狗”也大多躲回了自己的窝棚。
齿轮工坊内依然喧嚣,锻打声和灵械嗡鸣穿透厚重雨幕。铁澜正对着一个复杂的传动结构较劲,古铜色的臂膀上肌肉贲张,混合着油污和雨水。见顾临冒雨前来,她头也不抬。
“小子,这种鬼天气也往外跑?”
“前辈,我接了幽冥阁的任务,要去西区水渠探查矿脉。”顾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水渠?”铁澜用力拧紧一个符文螺栓,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破地方除了烂泥就是毒水,能有什么像样的矿?早年是有点伴生的零碎玩意儿,早八百年就被刮干净了,不然‘血屠’和‘哑婆’能死死占着现在那几个还能出矿的坑洞?”她摆摆手,语气带着对那地方的不屑,“你要去就去,找到什么稀奇古怪的金属疙瘩,记得拿来给我瞧瞧就行,别的我也没啥可告诉你的。”
离开工坊,顾临又依次拜访了李三娘和苏青冥。
李三娘正在她的临时落脚处检查一捆新到的兽皮,对顾临的到来只是抬眼看了看,语气平淡:“货款放那儿就行。水渠区不太平,自己小心。便再无他话。
苏青冥的静心斋内,琴音被雨声取代。他站在檐下观雨,对顾临表明要去水渠区探查只是微微颔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望小友此行顺利。”既未询问细节,也未提供更多信息。
站在倾盆大雨中,顾临心中一片清明。虽然借幽冥阁的势与这三位筑基修士搭上了线,但自己炼气六层的修为和目前能拿出的价值,显然还不足以让他们真正重视。没有足够分量的好处,这点脆弱的联系,在利益至上的黑水城,轻薄如纸。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朝着城市更深处,那所有污水与雨水最终汇聚、流淌的方向走去。
西区废弃水渠,是这座矿城数百年积攒的污浊在地表撕裂出的巨大伤疤。雨水在这里变得更加汹涌浑浊,裹挟着沿途冲刷来的各种秽物,咆哮着冲入下方深不见底、黑暗弥漫的沟壑。刺鼻的腥臭即便在大雨中也无法完全掩盖,反而混合着水汽,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湿闷。
顾临站在水渠边缘,脚下是湿滑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淤泥。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物品,紧了紧斗篷,一步踏出,踩进了这座由城市所有阴影与污浊共同构筑的、更深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