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定,顾临并未贸然行动。他深知宗门并非铁板一块,贸然失踪必引猜疑。次日,他在前往庶务堂的路上“偶遇”了消息灵通的唐恒。
“唐师兄。”顾临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几分急切与执着,“我于剑道上偶有所得,感觉瓶颈似有松动,准备闭一次死关,不突破炼气七层绝不出关。期间若有人寻我,还望师兄代为周旋一二。”
唐恒圆滑的脸上露出理解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顾师弟放心闭关便是!修行突破乃头等大事,外人打扰不得。若有不开眼的,师兄我替你挡了!”他眼中精光一闪,只当顾临是得了青玄洞天的好处后急于消化,并未起疑。
回到青石小院,顾临开始细致布置。他并未完全停止《引气诀》的运转,而是以极缓慢的速度维持着周天循环,并在静室地面刻意留下几缕精纯却渐散的灵力痕迹。院中,几处不起眼的角落,他洒下些许修炼《风行步》时磨损的鞋底碎屑,以及一两枚空了的、最常见不过的“聚气丹”瓶。一切痕迹都指向一个结论——屋主正在潜心闭关,心无旁骛。
做完这些,他沉吟片刻,取出了柳烟儿所赠的那枚纹路精美的符牌。相较于韩厉的剑道纯粹,柳烟儿的情报网络与行事风格,似乎更能理解并应对这种“不告而别”的突发状况。他以神识在其中留下一道简短讯息:“外出游历,磨砺剑心,归期未定。若有急事,可凭此符牌联络。勿念。” 符牌微光一闪,讯息已然存入。
夜色深沉,到了宗门每日灵力流转交替、最为混乱的凌晨时分。巡逻弟子交接,大量任务弟子集结准备出发,诸多气息混杂,正是监控最薄弱的间隙。
顾临深吸一口气,“影息诀”悄然运转,周身气息瞬间收敛,存在感降至最低,仿佛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同时,《风行步》施展,身形如一道融入夜风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滑过小院,避开几处可能的监察节点,沿着早已规划好的、人迹罕至的路径,几个起落便已远离居住区域,最终如同一滴水汇入江河,毫无波澜地融入了宗门大阵开启时那短暂的能量扰动中,彻底离开了青云宗。
离宗数十里,确认安全后,顾临才停下脚步,清点储物袋。敛息符、神行符、金刚符各数打,回气丹、疗伤药备足,下品灵石数百颗,这是他目前大半的身家。虽然拒绝了墨天工的进阶心得,但这些基础的保命物资,他毫不吝啬。
他选定方向,身形化作疾风,向着黑水城所在掠去。途中,他始终保持高度警觉,“影息诀”更是运转不辍。
就在他穿越一片茂密山林时,“尘隐”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震颤。一股冰冷、缜密、带着明显计算痕迹的灵力波动,如同无形的蛛丝,从他刚刚经过的区域扫过。这波动极其隐蔽,若非“尘隐”对能量异常敏感,加之他全力运转匿迹功法,根本无从察觉。
顾临心中凛然,身形瞬间停滞,将自身气息与周围草木几乎同化。那探查波动来回扫了两遍,未能锁定目标,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
“果然……”顾临眼神冰冷。墨天工从未停止过对他的“观测”。这次的探查,更像是一种常规性的、广域的数据采集,印证了他的行动仍在对方的“模型”预料之内,或者说,对方根本不在意他是否察觉。这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比明确的敌意更让人心底发寒。
数日跋涉,周遭景物愈发荒凉。当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混合着矿石腥气、淡淡硫磺味和某种阴冷潮湿的腐朽气息时,顾临知道,黑水城到了。
放眼望去,所谓的城池,更像是一片依着废弃矿脉胡乱搭建的巨型贫民窟。歪歪扭扭的建筑大多以黑沉沉的矿石或朽木搭建,许多已然倾颓。街道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空气中灵气稀薄而驳杂,反而充斥着浓郁的阴煞之气,让人极不舒服。
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淘汰矿工蜷缩在角落,与那些眼神凶狠、身上带着血腥味的亡命之徒,以及行色匆匆、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散修共同构成了此地的基本面貌。交易多在阴影下进行,低声的讨价还价间,偶尔闪过兵刃的寒光。秩序在此地是奢侈品,力量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这里,便是黑水城。混乱、破败、危险,却也隐藏着难以想象的机遇与秘密。
顾临深吸一口带着阴冷与尘埃的空气,将《影息诀》催至极限,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法外之地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