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剑竹林归来,顾临已连续三日心神不宁。
那日墨甲蠹被斩的画面,连同那一声带着亘古苍茫的低吟,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他尝试用“幻觉”、“巧合”来解释,但那股冰冷纯粹的力量感却如烙印般真实。他意识到,这柄凡铁“尘隐”,绝非表面上那般沉寂。而他日复一日的温养,似乎真的唤醒了它的某种……“自我修行”。
这个秘密太过惊世骇俗,也太过匪夷所思。他将它深深压在心底,表面上依旧是那个平静沉稳的炼气三层弟子。
晨钟的余韵尚在山谷间回荡,顾临已背着用粗布仔细包裹的“尘隐”,踏着湿漉的青石板路,汇入了前往庶务堂的人流。
顾临站在人群外围,仰头寻找。他需要能让“尘隐”产生反应的契机。剑竹林虽非灵植,但其性坚韧,自带一股微弱而纯粹的“金气”,他觉得,那里或许对“尘隐”有益。
他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报酬丰厚的猎杀、采集任务,最终在玉璧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长期任务:清理南麓剑竹林墨甲蠹虫害】
【要求:耐心细致,每日涂抹特制药液。】
【报酬:每日五个贡献点。】
“哟,顾临?你也来接任务?” 说话的正是陈阙,他身边跟着矮胖些的王拙。
王拙凑过来一看,胖脸上露出不解:“清理虫害?顾临,这活儿又脏又累,贡献点还少得可怜,有这功夫,不如跟我们一起去西山矿道碰碰运气,那边最近在招人手搬运矿石,贡献点可比这多多了。”
“习惯了,清净。” 顾临收回录入身份信息的玉牌,语气平淡。他需要的就是无人打扰的环境,以及……能让“尘隐”有所反应的可能。
见他心意已定,陈阙二人也不再劝,摇头去找其他任务了。
顾临去偏殿领了满满一大桶特制的褐色药液,正要离开,人群忽然一阵轻微的骚动。
“谢沧师兄好!”
顾临转头望去,只见谢沧身着青袍,如一片云光从殿外飘入,周身气度雍容,仿佛尘务不沾。玉璧上他那已然不菲的贡献点数又跳动了一下,着实羡慕了不少外门弟子。
谢沧的目光似在随处扫视,却唯独在抱着硕大药桶、身影显得有些狼狈的顾临身上停驻了一瞬。他没有露出旁人的不屑或好奇,只是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般的探究,随即泰然自若地与身旁一位内门师兄低声交谈起来。
顾临收回目光,默默抱起药桶,离开了喧嚣的庶务堂。
南麓剑竹林,灵气稀薄。顾临寻到虫害标记的区域,放下药桶,便开始工作。他做得极其专注,心神沉浸在这种简单的重复劳动中,期间偶尔将背后的“尘隐”解下,横于膝上,指尖拂过冰凉的剑身,以恢复心神。
就在顾临涂抹到一株格外粗壮、竹身带着些许灰白色斑点的老竹时,他膝上的“尘隐”,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并非震颤,更像是一颗沉睡的心脏,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下。
顾临动作猛地一顿,豁然低头,看向手中的铁剑。“尘隐”依旧黝黑无光,但他确信不是错觉。
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眼前这株老竹的灰斑。他心中一动,尝试着将“尘隐”的剑尖,轻轻抵在了一块灰斑之上。
手中“尘隐”那沉黯的剑体内,产生了微不可察的“吸力”。一丝丝极其微弱、近乎感知不到的清凉气息,正从竹身灰斑处,被缓缓引入剑身。
小半个时辰后,那块灰斑的颜色似乎黯淡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正当顾临准备探查剑柄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打破了竹林的寂静。
“顾师弟果然在此。”
顾临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将“尘隐”从竹身上移开,收回膝上,这才转身。
只见谢沧不知何时已来到竹林,正站在几丈外,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膝上的铁剑和那株老竹,最后落回顾临脸上。
“谢师兄。” 顾临起身,抱拳一礼。
谢沧踱步走近,姿态闲适,“方才在庶务堂见师弟接了此任务,顺路过来看看。这清理虫害的任务耗时费力,师弟能静心于此,这份定力,令人佩服。”
顾临语气依旧平淡:“师兄过奖,分内之事。”
谢沧目光似随意地扫过那株带有灰斑的老竹,说道:“听说这种生了‘石斑’的老竹,质地尤其坚硬,凡铁难伤。可惜,于我辈剑修而言,灵气不存,形同鸡肋。”
顾临心头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道:“多谢师兄指点,我并不知此事。”
谢沧看着他,眼神深邃,片刻后,他嘴角笑意加深,从怀中取出一块拳头大小、色泽黯淡的灰色矿石。
“此物名为‘沉铁’,是我此次任务所得,蕴含一丝微薄的金石精气,于寻常修行无大用,但或许……” 他顿了顿,将矿石轻轻抛给顾临,“或许对师弟的‘剑’,有点微不足道的滋养之效,留着也是无用,便送与师弟吧。”
顾临下意识接住矿石,心中警铃大作。谢沧此举,看似慷慨,实为试探!
“师兄,这太贵重了……” 顾临试图推辞。
“一块顽石而已,何来贵重。” 谢沧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随意,“师弟继续忙吧,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青袍飘动,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
顾临站在原地,握着那块“沉铁”,眉头微蹙。谢沧的心思比他想象中更为缜密。
忽然,他感觉到,“尘隐”与他手掌接触的剑柄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渴望”之意,指向他手中的沉铁。
顾临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将沉铁置于身前,双手握住“尘隐”的剑柄,将剑尖轻轻抵在矿石粗糙的表面。
这一次,吸力清晰了许多。沉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变得灰败,表面开始粉化。一股精纯、凝练的清凉气流,正缓缓流入“尘隐”剑身。
同时,顾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内那稀薄的气旋,竟也随着这股清凉气流的注入,自行缓缓运转起来,虽未壮大,却变得更为凝实了一丝。人与剑,在这一刻,建立起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同步。
小半个时辰后,沉铁彻底化为一捧灰白色的粉末,而“尘隐”的剑身,依旧黝黑无光,但顾临却能感觉到,剑身之内,似乎有那么一丝极淡的“生机”蕴藏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