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凰台”的光芒如同不灭的凤目,昼夜巡视东海,海疆渐靖,商路通达。
凤鸣朝在女帝沈璃与摄政王萧隐的协力下,如同一艘张满风帆的巨舰,破开旧时代的迷雾,驶向气象万千的开元盛世。
朝野内外,似乎一切都在向好,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机。
然而,唯有最核心的寥寥数人知晓,悬于帝国双柱之一头顶的那柄利剑,从未真正消失。
锁魂钉的阴毒虽被凤凰金纹的生机压制、化解,但那枚伴随萧隐多年、深入骨髓魂魄的钉子本身,依旧静静地嵌在他的心口,如同一个沉默的隐患,一个未被完全拆解的古老咒缚。
萧隐自己,对此感受最为清晰。
自冰封中苏醒后,他的身体看似恢复,甚至因祸得福,体质较以往更显清健,内力运转圆融无碍。
但每每夜深人静,或是心神稍有巨大波动时,心口那处便会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牵扯感,仿佛那钉子本身,亦有灵性,不甘就此沉寂,仍在伺机而动。
沈璃亦有所感。
她腰间那枚以钉熔铸的凤印,偶尔会在寂静时散发微微热意,与萧隐心口的隐痛遥相呼应。
两人心照不宣,都明白,这枚锁魂钉,必须被彻底解决,否则终究是附骨之疽。
他们查阅了更多尘封的皇室秘档,请教了数位隐世的玄门高人,结合先前古籍残卷的启示与传国玉玺凹槽的奥秘,终于在一个星象特殊的深夜,推演出了一个近乎凶险、却可能是唯一根治之法的仪式——以沈璃心头精血为引,以二人极致共鸣的情感与意志为柴,辅以玉玺之力,引导锁魂钉内残存的灵性完全剥离、转化,彻底融入沈璃血脉或化为无害之物。
此法核心在于“引”与“融”,凶险在于需沈璃主动以心血相召,几乎等同分担乃至转移部分钉魂旧力,稍有不慎,两人皆可能被反噬。
“不可。”
萧隐得知计划全貌后,断然拒绝,眸中是不容置疑的沉冷,“此法凶险太过,于我不过旧疾隐患,于你却是无端涉险。”
沈璃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指尖轻抚腰间凤印:“隐患?萧隐,你忘了这枚凤印从何而来?它既已与我血脉相连,你体内的钉,便早已与我有关。何况,”她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如磐石,“你我之间,何分彼此?难道要留着这钉子,做一辈子的心病?我要的,是与你完完整整、无牵无挂地共享这江山岁月。”
她的意志,一旦决定,无人可改。
萧隐深知这一点,看着她眼中不容动摇的光芒,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吉日选在开元元年冬末,一个罕见的、无风无雪的晴夜。
仪式地点设在观星台顶层,此处高接天穹,便于引动星力,亦远离宫闱,避免惊扰。
观星台中央,按照阵法布置了七盏长明铜灯,对应北斗。
传国玉玺置于阵法核心的一处玉台上,在星光下流转着温润而威严的光泽。
萧隐仅着素白中衣,盘坐于玉玺正前方。
沈璃立于他身侧,亦是一身简洁白衣。
子时将至,星辉最盛。
萧隐闭目凝神,缓缓引导体内气息,不再压制心口那枚锁魂钉。
几乎在他放松禁锢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自他心口传出!
那枚沉寂已久的锁魂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混杂着暗红与惨白的光芒!
钉身剧烈震颤,仿佛被囚禁已久的凶兽终于挣开了一丝枷锁!
一股阴寒、狂暴、充满了不甘与怨怼的残余力量,如同决堤的冰河,顺着钉身汹涌而出,瞬间冲击萧隐的四肢百骸!
“呃!”萧隐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灰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唇角溢出暗色的血丝。
那钉魂反噬之力,虽远不及从前致命,却因刻意引导而格外集中凶猛,意在逼迫其本源显现。
“就是现在!”主持仪式的玄门长老低喝道。
沈璃眼神一厉,再无丝毫犹豫。
她早已握在手中的一柄特制玉刃,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刺向自己左胸心口上方一处非要害却直连心脉血络的位置!
刃尖入肉,并不深,却恰好挑破了一条细微的血脉。
滚烫的、蕴含着沈璃强大生机与意志的心头精血,瞬间涌出!
她没有去捂伤口,而是屈指一引,以内力包裹着那缕珍贵无比、带着金红色泽的心头血,凌空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直直洒向萧隐心口那枚暴动的锁魂钉!
“以我之血,唤汝之灵!以我之契,化汝之戾!”
沈璃清叱出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与她洒出的心头血产生共鸣。
那血珠触及暴动的钉身,竟发出“嗤嗤”的灼烧之声,暗红惨白的光芒仿佛被烫到一般剧烈翻腾!
与此同时,沈璃另一只手闪电般按在了旁边的传国玉玺之上!
玉玺底部凹槽光华大放,一股中正平和、浩瀚无边的皇道气运被引动,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柱,笼罩住萧隐心口的锁魂钉,也笼罩住沈璃引出的心头血!
血、钉、玺,三者气机在阵法与星力加持下,轰然碰撞、交织!
锁魂钉的反抗达到了顶点,钉身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痛苦的虚影与凄厉的嘶嚎,那是它漫长岁月中吸收的残魂怨念!
萧隐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弓起,却死死咬紧牙关,将全部心神用于固守本心,配合沈璃的引导。
沈璃脸色苍白如纸,心口的伤口不断渗血,但她眼神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枚在金光与血光中挣扎的锁魂钉,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那声音穿透了钉魂的嚎叫,直抵萧隐灵魂深处,也仿佛在向天地宣告:
“萧隐!你若敢死——”
她的血更多地涌出,融入金光。
“——就带我一起!”
这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霸道的、不容置疑的誓言。
生死同命,休戚与共!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击,彻底击碎了锁魂钉最后的顽固抵抗,也点燃了萧隐心底最深处的火焰!
“轰——!!!”
璀璨无比、纯粹至极的金色光芒,猛然从萧隐心口炸裂开来!
那光芒如此炽烈,瞬间淹没了整座观星台,甚至冲散了夜空中的几缕薄云!
光芒持续了数息,方才缓缓消散。
众人急忙望去。
只见萧隐依旧盘坐着,脸色虽苍白,唇边血迹未干,但眉宇间那股常年萦绕的沉郁与隐痛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青般的明朗与平静。
他心口处,那枚折磨他多年的锁魂钉,已然消失无踪。
而在沈璃的如云墨发间,原本那枚暗红色的血玉簪旁,多了一枚新的发簪。
簪身呈现出一种流动的、温暖的赤金色,簪头被雕琢成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凤眼处似有一点殷红,宛如点睛之笔,光华内敛,却尊贵非凡。
那正是锁魂钉吸纳了沈璃心头精血、融合玉玺皇道之气后,最终转化而成的形态——金凤涅盘簪。
钉魂戾气尽消,化作守护之簪,永伴她身。
沈璃心口的伤口已被迅速处理包扎,她有些脱力,却强撑着,第一时间看向萧隐。
萧隐缓缓睁开眼,眸中清澈明净,再无一丝阴霾。
他看向她,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枚新的金凤簪上,又缓缓下移,落在自己心口。
那里,锁魂钉已然消失,皮肤光洁,只留下一道极其淡雅、却清晰无比的烙印——正是一只小小的、展翅的凤凰纹痕,与沈璃腰间那枚凤印的形态隐约呼应,更与她锁骨下方一道早年留下的旧疤痕,形成了一种宿命般的对称。
他以心口凤凰痕,回应她锁骨旧时疤。
钉融血髓,剜心成礼。
自此,咒缚尽去,羁绊新生。
萧隐伸出手,沈璃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两人相视一笑,万千言语,尽在不言中。
星光之下,观星台上,帝国双柱,终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