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凤吞玉玺”的余威尚在,沈璃以铁腕与诡谲手段初步压下了朝堂的暗流。
然而,龙椅尚未坐暖,来自南疆的烽火,便以最猝不及防、最阴毒的方式,烧到了京城脚下!
苗疆,那个曾因金蚕王而向她俯首的部族,竟在此时悍然叛变!
叛乱的并非当初臣服的蛊婆一系,而是苗疆另一支更为激进、擅驱毒虫猛蛊的“黑巫”部族。
他们不知以何种代价,说动甚至控制了部分其他苗寨,纠结数万苗兵,驱使着漫山遍野、五花八门的毒虫蛊物,如同黑色的潮水,突破了南方防线,一路北上,兵锋直指京城!
消息传回时,黑压压的蛊潮先锋,已能望见京城巍峨的城墙。
那景象,足以让最悍勇的士兵也头皮发麻——色彩斑斓的毒蛇游走如浪,拳头大小的毒蛛跳跃前行,密密麻麻的蜈蚣、蝎子铺满了大地,天空中盘旋着凝聚成乌云般的毒蜂与怪蛾,腥臭之气随风弥漫,令人作呕。
寻常刀剑弓弩,对这些细小而众多的毒物,效果甚微。
京城,陷入了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诡异危机之中!
养心殿内,药味浓郁。
萧隐依旧昏迷,脸色灰败,心口的锁魂钉沉寂得可怕,仿佛与他微弱的生命之火一同摇曳,随时会彻底熄灭。
城外的喧嚣与恐慌,似乎并未传入这重重宫闱。
沈璃站在殿门内,最后看了一眼榻上之人,眼中是化不开的痛楚与决绝。
她轻轻抚过发间的血玉簪,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守好他。”
她对心腹太医和侍女留下三个字,旋即转身,玄色衣袂划开凝滞的空气,大步向外走去。
肩头未愈的伤口在动作间传来隐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登上京城最高的南面城门楼时,狂风卷着沙尘与隐约的腥臭扑面而来。
城下,是望不到边的蛊虫浪潮,蠕动着,嘶鸣着,撞击着城墙根基,试图攀爬。
守城将士们面色发白,不断泼洒着临时调配的驱虫药粉,收效甚微。
恐慌如同瘟疫在军民中蔓延。
“凤主!”守城将领见到她,如同见到了主心骨,却又满面忧急,“弓箭无用,火油也只能阻挡一时,这些蛊虫太多了,而且……”
他指向远处蛊潮后方,几个身着诡异黑袍、手持骨杖的身影,“那些黑巫,似乎在操控它们,不除掉他们,蛊潮不绝!”
沈璃极目远眺,目光锁定那几个黑袍巫师。
她认得那种骨杖,是苗疆黑巫用以驱动大规模蛊群的“驭蛊杖”。
她没有慌乱,甚至没有去看脚下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虫潮。
她缓缓抬起手,掌中出现了一物——那是一支森白色的、不知由何种兽骨打磨而成的短笛,笛身刻满了细密古老的符文。
这正是当初苗疆蛊婆臣服时,连同噬情蛊一起献上的另一件宝物——“万蛊笛”。
据传,此笛吹响,可一定程度上影响乃至命令天下蛊虫,但极耗心神,且对驭蛊者反噬巨大,非万不得已不可用。
此刻,已是万不得已。
她将骨笛凑近唇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笛身触碰到嘴唇。
就在她即将吹响的刹那——
一只冰冷而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后伸出,坚定地覆上了她执笛的手。
沈璃身体猛地一僵,霍然转头。
萧隐!
他不知何时醒来,竟强撑着来到了这里!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无血色,宽大的袍服更显空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换来的、异常明亮的火焰,牢牢锁住她。
“你……”沈璃喉咙发紧,看着他虚弱至此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住。
萧隐没有理会她的震惊,他的手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紧紧包裹住她执笛的手,与她一同握住了那支万蛊笛。
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冰冷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带着一种同生共死的决绝。
他低下头,薄唇贴近她的耳廓,气息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要输……”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挤出,“一起喂蛊虫。”
他不会让她独自面对这漫天蛊潮,不会让她独自承受那万蛊笛可能的反噬。
黄泉路远,他也要与她同行。
沈璃的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近乎蛮横的陪伴。
她猛地仰起头,后脑抵在他冰冷的胸膛上,这个角度,她的唇几乎能碰到他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
城楼下是万蛊嘶鸣,黑云压城。
城楼上,两人相拥执笛,如同末日狂欢前最后的舞伴。
在仰头的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痛楚、愤怒与极致占有欲的狠色,竟张口,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住了他近在眼前的、微微滚动的喉结!
细微的刺痛传来,萧隐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她松开齿关,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间,声音带着一种挑衅的、魅惑的沙哑,在他耳边响起:
“赢了呢?”
她的舌尖若有若无地掠过方才咬过的地方,如同毒蛇的信子:
“王爷……喂我什么?”
是庆祝胜利的美酒?还是……他自身?
萧隐的眸色骤然深暗,如同旋涡,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扣住她执笛的手猛地收紧,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更紧地箍入怀中。
“如你所愿。”他哑声回应,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狂热承诺。
下一刻,两人目光同时一厉,望向城下汹涌的蛊潮。
沈璃凝神静气,将全部心神灌注笛中。
萧隐虽无力运功,却将自身残存的精神意志,毫无保留地通过相握的手,传递给她,成为她吹响这万蛊笛的后盾,共同承受那可能到来的反噬。
“呜——嗡——”
一道苍凉、古老、带着奇异穿透力的笛音,自城楼之上骤然响起!
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水波般层层扩散开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躁动蛊虫的感知之中!
笛音响起的瞬间,城下那无边无际的蛊潮,动作猛地一滞!
色彩斑斓的毒蛇昂起的头颅缓缓低下,躁动的毒蛛停下了跳跃,铺满大地的蜈蚣蝎子开始原地打转,天空中乌云般的毒蜂怪蛾阵型变得混乱!
笛音连绵不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引导。
沈璃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渐渐发白,萧隐紧握着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唇边再次溢出鲜血,却依旧稳稳地支撑着她。
远处,那几个黑袍黑巫脸色大变,拼命摇动手中的驭蛊杖,口中念念有词,试图重新掌控蛊群。
然而,万蛊笛的音波,如同无形的君王之令,强行干扰、覆盖了他们的操控!
一部分蛊虫开始互相攻击撕咬,一部分则茫然四散,更有甚者,竟缓缓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朝着那些黑巫的方向,蠢蠢欲动!
蛊潮,乱了!
“放箭!目标,敌方巫师!”守城将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嘶声怒吼!
箭雨如同飞蝗,趁乱射向蛊潮后方的黑巫!
惨叫声响起,数名黑巫中箭倒地,他们一死,对蛊群的控制力更是大减。
城楼之上,笛音愈发急促高昂,沈璃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晃,萧隐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两人依靠着彼此,才没有倒下。
最终,在一声尖锐的笛音拔高之后,庞大的蛊潮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彻底崩溃,四散奔逃,互相践踏,再也构不成威胁。
笛音,戛然而止。
沈璃脱力地向后倒去,落入萧隐同样虚弱的怀抱中。
两人互相支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
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汗湿鬓角的她,看着她因用力吹笛而微微红肿的唇瓣,想起她方才那句“赢了呢?王爷喂我什么?”,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惊心动魄的弧度。
“赢了……”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深藏的灼热,“先欠着。”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连同怀中的沈璃一起,缓缓滑倒在冰冷的城砖之上。
城楼下,是劫后余生的欢呼。
城楼上,是再次陷入昏迷的他,和耗尽心力、紧紧抓着他衣襟的她。
唇齿退敌,赌上的,是彼此的性命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