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塔地宫深处,阴冷潮湿的空气凝滞不动,唯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的长明灯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将人影拉得细长扭曲,更显此地诡谲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金属机括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骤然间,一直闭目凝神、试图以内力疏导经脉的萧隐猛地睁开眼,喉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极轻却痛楚的闷哼。
他抬手死死按住左胸心口偏下之处——那里并非真的有一枚“钉”,而是有一处多年前留下的极深旧创,靠近心脉,每逢阴寒天气或他内力消耗过度时便会隐隐作痛,被他与少数知情人私下称为“锁心钉伤”。
此刻,这旧伤处传来的并非往日钝痛,而是一阵尖锐、冰冷、如同有无数细针同时钻刺的剧痛,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皮下的筋肉在不受控制地痉挛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引动了。
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冷汗,唇色也白了三分。
几乎是本能,他目光锐利地扫向身旁那台结构极其复杂精密的“寰宇星轨仪”。
只见仪盘上代表漠北疆域的那部分区域,几颗原本稳定运行的玉质算珠正莫名高速震颤,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其下方表示地脉运行的沙盘沟壑中,竟凭空渗出了冰冷的露水,迅速凝结成一层薄霜!
“寒气反噬……旧伤里的‘冰髓’之毒被引动了?”
萧隐强忍痛楚,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他脑中飞速闪过数个念头。
“是地宫环境?还是……虞槿当初留下的后手未清除干净?”
“清除干净?”一旁的沈璃早已察觉他的异样,见他情况急速恶化,眸光一凛。
她猛地抬手,并非扯开衣襟,而是迅速从怀中贴身之处取出一个极小的皮制卷囊。
展开卷囊,里面是几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和一个小小的瓷瓶。
她动作快得惊人,指尖捻起一枚金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锁骨下方一处早已愈合的旧疤旁——那疤痕形状有些奇特,似鸟非鸟,是她年少时某次遭遇所致。
针尖刺入极浅,却仿佛触动了什么,一滴殷红中隐隐泛着奇异金泽的血珠从针孔渗出。
她指尖沾染那滴血珠,抬眼看向萧隐,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族传承的古老医典中有载,同源之血,或可暂缓奇毒烈性,扰乱其引……王爷,敢试吗?”
话音未落,染血的指尖已迅疾如电地点向萧隐的唇。
血珠沾染唇瓣的刹那,萧隐身体猛地一僵。
那滴血竟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与他体内肆虐的冰寒剧痛形成剧烈反差。
更令他震惊的是,心口那尖锐的刺痛竟真的为之一缓,仿佛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虽然未能平息,却引发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那旧伤周围的血脉奔流似乎被一股外来的力量稍稍梳理,疼痛虽在,却不再那般杂乱无章地冲撞。
然而,这短暂的缓解带来的不是松懈,而是更深的惊怒。
萧隐骤然出手,铁钳般的手掌一把扣住沈璃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眼底风暴凝聚,猛地低头,齿尖危险地擦过她方才取血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点鲜红。
“沈璃!”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再敢用这种伤己的法子……信不信我真咬断你的喉咙!”
“咬断?”沈璃吃痛,却毫不退缩,反而就着他钳制的力道,将那只染血的手更用力地按向他心口旧伤的位置。
仿佛要将那未干的血迹揉进他的血肉里,“王爷若真想同归于尽,不妨现在就动手!
否则,就先问问你体内这要命的毒和这塔里暗藏的杀机,同不同意给我们慢慢试探的时间!”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或许是沈璃的血中那特殊的成分与萧隐旧伤内残留的“冰髓”之毒发生了某种剧烈的反应。
又或许是她的血作为一种特殊的药引,暂时改变了毒的性质。
萧隐只觉得心口那一片冰冷刺骨中猛地爆开一团炽热,两股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猛烈冲撞,带来一阵几乎令人晕厥的剧痛。
也就在这冰火交错的极致刺激下,他的感官被瞬间放大到了极限!
视线猛地聚焦在那巨大的“寰宇星轨仪”上。
只见仪盘上,因方才剧变而洒落的零星血珠,恰好落在代表运河脉络的沟壑图中,那血珠竟仿佛活物般,一部分沿着运河图快速蜿蜒扩散。
另一部分则如同强酸般,“嗤”地一声轻响,竟将仪盘上某处极不起眼的、用来标注塔内结构的漆绘符号蚀穿褪色,露出了底下另一层更古老的、略显模糊的刻字!
那赫然是一行小字: “寅时三刻,枢在塔顶”
这一幕让两人同时一震,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虞槿的杀招……不是直接下毒,而是利用这塔内的特殊环境布局,结合星轨仪的运转,在特定时刻激发你旧伤内本就存在的‘冰髓’之毒!”
沈璃语速极快,眼中闪烁着恍然大悟的冷光,“她竟将引发毒性的机关暗藏在星轨仪内部!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塔外夜空毫无征兆地炸响一声惊雷!
剧烈的雷声震得整个塔身似乎都微微一颤。
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时,萧隐心口那冰火交织的剧痛达到顶峰,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一只手猛地撑在星轨仪上。
而沈璃刺在自己锁骨旁那枚金针,针尾竟在此刻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的嗡鸣!
针尖所指的方向,正是塔顶!
紧接着,因雷声震动和萧隐的按压,星轨仪最高处、代表塔顶方位的一个装饰性青铜构件猛地弹起一道虚影。
那“钥”身之上原本雕刻着细密的狄文,在窗外骤然亮起的闪电照耀下,那些狄文笔画仿佛被雷光灼烧、扭曲,竟显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沈璃眼尖,瞬间辨读而出: “欲破局,先焚塔”。
“焚塔?!”沈璃瞳孔骤缩,随即闪过一抹疯狂的狠色。
她毫不犹豫地猛地扯下腰间悬挂的一枚玄色玉佩——那并非金凰佩,而是她家族身份象征,内嵌特殊金属,可剧烈燃烧——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砸向那青铜密钥虚影下方的实际机括连接处!
“那就烧!”
玉佩撞击金属机括,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瞬间引燃了地宫内堆积的古老书卷、幔帐!
火势起得极快极猛,灼热的气浪和浓烟瞬间裹挟住了距离最近的萧隐与沈璃二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猛地推向上方——通往塔顶的暗道入口竟在火光亮起的刹那自动开启!
火焰与浓烟之中,两人身影被热浪推动,身不由己地飞向塔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