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夜风,是淬了冰的刀子,卷着雪粒,疯狂抽打着军帐厚重的牛皮毡壁。
帐内,炭盆里的火舌舔舐着空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萧隐仰卧在简陋的行军榻上,额间滚烫得如同烙铁,一层细密的冷汗覆盖着他英挺却苍白的轮廓。
那沉睡中本该平静的眉心,此刻却被一种暗红色的诡异纹路紧紧缠绕——那纹路仿佛活物,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在皮肤下灼灼蠕动,源头正是他心口附近一处深陷的肌肤之下。
是锁魂钉,那第三十七章里悄然埋下的噬骨毒钉,正无声地燃烧着他的生命。
沈璃站在榻边,帐内跃动的火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长,投在摇晃的帐壁上。
她凝视着萧隐痛苦扭曲的睡颜,那双平日里洞悉一切、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紧闭着,只剩下浓密睫毛投下的不安阴影。
她最终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轻轻掀开了他身上那件象征无上权柄的玄黑蟒袍。
狰狞的景象猝然撞入眼帘——男人精壮的后背上,七枚青紫色的钉痕深深凹陷,又诡异地向外凸起,如同七只盘踞在心脏要害处的剧毒蜘蛛。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皮肉下微微搏动,以心脉为中心,辐射出无数蛛网般的青黑脉络,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机,每一次搏动都让那片肌肤更显骇人的青紫。
“整整十年了……”军医的声音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空洞而又无力。他那枯槁的手指悬停在那些可怖的钉痕上方,微微颤抖着,仿佛那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而指尖所触及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那些钉痕深深地嵌入了皮肤,周围的肌肉已经因为长期的折磨而变得扭曲、变形,看上去异常狰狞。军医的指尖距离那些钉痕仅有几毫米,但他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挡,始终无法真正触碰那非人的痛楚之源。
“钉已入骨,噬心附髓……”军医喃喃地说道,他的目光缓缓从那些钉痕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沈璃身上。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哀伤,就像是一个即将失去生命的人,看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情念愈深,痛愈彻骨。”军医的声音里浸透了绝望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沈璃的心上,让她无法呼吸。
“王爷每一次为您所动的心念,都如同往这钉上浇一勺滚油,痛入骨髓,焚魂蚀魄!”军医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咆哮。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仿佛那些痛苦也同样在折磨着他。
帐外,风雪骤然加剧,如同万千冤魂在旷野上嘶嚎哭喊,凄厉的风声穿透厚毡,直灌入耳,几乎要撕裂这帐内沉重的死寂。
沈璃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那“十年”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她猛地端起案几上那碗早已熬好、散发着刺鼻苦涩气息的浓黑汤药。
药汁滚烫,灼烧着她的指尖,她却浑然不觉。
那双清冷的眸子死死锁住萧隐因痛苦而微微翕张的薄唇,没有半分犹豫,她含了一大口苦得舌根发麻的药汁,俯下身去——
冰冷的唇瓣带着药液的苦涩,骤然贴上萧隐滚烫干燥的唇。
就在药汁即将渡入他口中的刹那,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
漆黑的瞳孔深处,没有初醒的迷蒙,只有一片被剧痛与某种更炽烈情绪灼烧后的狂暴清醒。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沈璃甚至来不及反应,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被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拽倒,重重地跌入那个滚烫如烙铁的怀抱,坚硬如铁的臂膀如牢笼般死死箍住她纤细的腰身。
“沈璃!”
萧隐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锁魂钉噬心带来的剧烈喘息,滚烫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廓。
“现在……逃……还来得及!”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怀里,那力道是警告,是禁锢,更是某种绝望的挽留。
他滚烫的胸膛剧烈起伏,隔着衣料,沈璃能清晰感受到那七枚毒钉在他心脉上疯狂搏动带来的震动,如同濒死野兽绝望的心跳。
“逃?”沈璃被迫伏在他胸前,那烫人的体温和锁魂钉搏动的诡异触感让她脊背发僵,但她的声音却淬了冰,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反击。
唇齿间残留的药味和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汗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气息。
她猛地仰头,撞进他燃烧着痛楚与风暴的眼眸深处,那里翻涌的某种东西让她心尖一颤,旋即化为更尖锐的刺。
“萧隐,你欠我的,岂是一句‘逃’就能了结?”
温热的药汁从沈璃的唇齿间溢出,顺着两人紧贴的唇缝滑落,滴在萧隐滚烫的颈窝。
然而,那苦涩的液体并未濡湿衣襟,反而在触及他皮肤的瞬间,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蒸腾起一片妖异的幽蓝色雾气!
蓝雾并不飘散,反而如有生命般在两人之间盘旋、凝聚,扭曲变幻,最终赫然化作两枚互相缠绕、荆棘密布的双生锁魂钉图腾!
图腾悬在咫尺之间,蓝光幽幽,映照着两张同样被痛苦和某种激烈情绪主宰的脸庞,仿佛一条无形却致命的锁链,将他们死死捆缚。
“情念愈深,痛愈彻骨……”
沈璃脑中回荡着军医那绝望的判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心上。
看着图腾中那两枚互相撕咬、汲取的毒钉,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滔天怒火混着尖锐的心痛直冲顶门。
她的眼眸瞬间被这复杂的烈焰烧得通红,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攫住了她。
“痛?”她齿间溢出冷笑,带着血腥的决绝,猛地张口,狠狠咬向萧隐锁骨上方一处早已被钉痕灼烫得皮开肉绽、正缓缓渗出血珠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