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幅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的布料。
火浣布!
布料本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色,水火难侵的质地在水波中微微荡漾。
更诡异的是,那布面上,竟随着血雾的侵蚀,一点点浮现出几行残缺扭曲的暗红色纹路——是古老的苗文!
水汽氤氲,沈璃染血的指尖悬在那半幅焦黑的火浣布上,如同沾血的蝶翼。
暗红的苗文在布上浮动,像某种秘咒的残骸。
她指尖微颤,轻轻点向那唯一能辨认出的几个字符纹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水珠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滚落,滴在萧隐近在咫尺的胸膛上,混着他伤口渗出的血丝,在硫磺泉水里晕开淡淡的粉。
“闺阁藏九锁钥……”她一字一顿,声音被水汽浸得沙哑,却像淬了冰的针,直刺萧隐眼底,“虞槿的闺阁钥匙?”
她的目光猛地抬起,穿透浓雾,死死钉在萧隐脸上,指尖几乎要点燃布上那暗红的字迹。
“王爷这毒伤,这锁魂钉,这步步惊心的局……原来不是熬给敌人看,是专为钓这把钥匙才肯熬的?”
火浣布上的苗文在血雾水汽中扭曲着,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萧隐的喘息骤然变得粗重而压抑,不再是情欲的灼热,而是痛楚在喉间滚动的闷雷。
锁魂钉深处仿佛有烙铁被点燃,猛地爆发出噬骨的剧痛!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闷哼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额角青筋瞬间暴起。
箍在沈璃腰后的那只手却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五指如铁爪般深陷,掌心滚烫如火炭,猛地将她湿透的身体更狠、更紧地按向自己,两具身体在水中再无一丝缝隙!
“是为你……”
他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破碎嘶哑,每一个字都像在滚刀山上碾过,带着血腥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
“少挨一刀!”痛楚成了他唯一能宣之于口的、扭曲的告白。
“啪嚓——!”
一声尖锐刺耳的瓷器碎裂声,如同惊雷,骤然劈开温泉池上凝滞的、充满血腥与硫磺气味的空气!
池畔白玉石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纤细颤抖的身影。
是虞槿身边那个总是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侍女!
此刻她脸色煞白如纸,手中捧着的朱漆药盘翻倒在地,盘中盛着解毒药酒的青玉壶摔得粉碎,澄澈微黄的药液泼洒一地。
正正浇在那半幅浮在水边、被沈璃染血指尖点过的火浣布上!
奇变陡生!
药酒浸润之处,火浣布上原本残缺模糊的暗红苗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
嗤嗤细响声中,残缺的笔画飞速蔓延、连接、补全,仿佛有看不见的笔在飞快书写!
不过眨眼之间,一幅清晰完整的苗文地图赫然呈现于布面之上!
“子时三刻,西厢第三柱”!
那侍女惊恐地看了一眼池中紧贴在一起、浑身湿透杀意凛然的两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转身便跌跌撞撞地逃走了,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幅在药酒中显现出全部秘密的火浣布。
水波晃动,映着布上那行清晰得刺目的字迹。
沈璃捻起那湿透沉重的布片,指尖残留着萧隐的血和自己的血,冰冷黏腻。
她盯着布上“子时三刻,西厢第三柱”几个字,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向池水中喘息未定的萧隐:
“药酒解双毒?金丝甲引磁石,血染硫磺泉显残图,药酒泼洒现全纹……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穿透迷蒙的水汽。
“王爷好手段。只是没想到,姐姐身边这个看似鹌鹑般的侍女……倒比您麾下那些经验老道的军医更‘懂事’!该出手时,分毫不差。”
反讽的刀刃,裹着试探的锋芒。
萧隐胸膛剧烈起伏,锁魂钉处的剧痛在药酒气息的刺激下似乎稍有缓解,但眼底的寒冰却更厚一层。
他看也不看那逃走的侍女方向,染着毒伤的左臂猛地从水中抬起,蟒纹玄黑的宽大袖袍带起一溜水花,精准地卷过石阶上药酒泼洒残留的一小滩残液!
袖袍如乌云翻卷,带着凌厉的风声和浓烈的药酒气息,狠狠扫向池畔一尊蹲踞的狰狞石狮!
“哗啦——!”
药酒残液尽数泼入石狮大张的口中。
“咔哒哒哒——!”
一阵沉闷而清晰的机括转动声,毫无预兆地从石狮内部响起!
那石狮口中,竟缓缓吐出一个仅有巴掌大小、通体乌黑、表面刻满精密蚀刻纹路的金属罗盘!
罗盘中央的磁针,正疯狂地左右摇摆,最终,“嗡”地一声轻颤,牢牢定住,尖锐的针尖如同淬毒的獠牙,不偏不倚,死死指向行宫西厢的方向!
“子时三刻,”萧隐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如同漠北终年不化的冻土,每一个字都带着能碾碎骨头的重量。
他染着毒伤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铁箍,猛地环上沈璃纤细却紧绷的腰肢,将她更紧密地困在身前,力量之大,不容她有丝毫挣脱的可能。
“若取不到那把钥匙……”他的唇几乎贴着她冰冷的耳垂,吐出的气息却比寒风更凛冽。
“本王便拆了虞家那传承百年的祖宅!片瓦不留!”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
子时将近,漠北的朔风刮过行宫殿宇的飞檐,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呜咽。
月轮孤悬中天,清冷的光辉洒在连绵的琉璃瓦上,泛起一片冰冷的幽蓝。
西厢院落的重重檐角,如同蛰伏巨兽嶙峋的背脊,沉默地分割着深沉的夜幕。
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掠过最高的一道屋脊。
沈璃一身紧束的夜行衣,完美地融入了浓重的阴影之中,只有一双眼睛,在兜帽的暗影下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觅食的孤狼,警惕地扫视着下方寂静得可怕的庭院。
指尖紧握着那枚从石狮口中吐出的磁石罗盘。
盘面冰凉,中央那枚指向西厢的磁针,此刻正微微震颤着,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牵引力越来越强。
她足尖在铺满寒霜的琉璃瓦上轻轻一点,身形如飘落的墨羽,无声地滑向罗盘针尖所指的方位——西厢主殿那高高翘起的第三重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