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那句刻薄的“你是不是有病”，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是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将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闷闷地吐出三个字。
“……神经病。”
那声音轻得像猫叫，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的鼻音。
秦封笑了。
他知道，他那头孤僻而骄傲的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小猫，终于愿意向他露出自己最柔软的肚皮了。
在普罗旺斯的生活，就在这种充满了拉扯感的甜蜜中一天天过去。
时衍的身体在专业团队的调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他不再是那个风一吹就会倒的病弱少年，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四肢也重新蓄积起轻薄却充满力量的肌肉。
而他的心，也在秦封这种近乎密不透风的爱意包裹下，一点点地被重新填满。
他依旧话少，但眉眼间的清冷冰霜却在不知不觉中消融，偶尔看向秦封时会带上一丝纵容的暖意。
他知道，秦封带他来普罗旺斯，绝不仅仅是为了康复训练。
从决赛结束那一晚，秦封接到的那通电话开始，时衍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变化。
这个男人身上多了一层紧绷的弦。
他对自己越是体贴入微，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他不说，时衍便也不问。
这份信任，无关天真，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托付。
他选择将自己交到这个人手上，看他如何为自己拨开前路的迷雾。
......
七叔的庄园坐落在吕贝隆山区深处，是一座被大片薰衣草田和橄榄树林包裹着的古老石砌建筑。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芬芳和阳光的味道，时间在这里仿佛都放慢了脚步。
“喜欢这里吗？”秦封和时衍走在铺满碎石的小径上。
“嗯。”时衍看着远处起伏的紫色花海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秦封严格遵循着七叔团队为时衍量身定制的康复计划。
上午是水疗和物理按摩，下午则是庄园里的散步和日光浴。
几乎是全程陪同。
他会笨拙地按照营养师的食谱，亲手为时衍榨一杯果蔬汁，自己却偷偷躲在厨房喝可乐。
被时衍抓包时，会像个做错事的大型犬，眼神游移。
他会在时衍进行水下康复训练时，一言不发地守在泳池边，目光专注得仿佛在监督一个价值千亿的项目。
他会在傍晚带着时衍去薰衣草田里看日落，晚风拂过，紫色的波浪翻涌，他会脱下自己的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时衍，只露出一双映着晚霞的清亮眼眸。
时衍的话依旧很少，但他不再抗拒秦封的靠近。
他会默许秦封为他擦去嘴角的果汁渍，会在秦封为他按摩手臂时，安静地放松身体，甚至会在看到秦封被厨娘用法语数落“又偷喝可乐”时，嘴角勾起笑容。
然而，在这份近乎完美的宁静之下，时衍还是察觉到了那些不和谐的音符。
秦封每天都会消失一到两个小时。
他总说是去处理一些俱乐部的事务，但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带着一股地窖里才会有的阴冷潮气。
时衍没有点破。
他只是在某天下午，趁秦封消失的时候，自己在庄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座庄园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安保也严密得超乎寻常。
他注意到西侧那栋独立的看起来像是酒窖的建筑周围，有好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不动声色地巡逻。
他们的站姿和眼神，绝不是普通的庄园守卫。
时衍停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主楼的露台。
桌上放着一杯已经晾到温度正好的柠檬水，旁边还有一本秦封不知从哪找来的关于古典战术理论的原版法文书。
他端起水杯，看着远处那栋神秘的酒窖，眼神平静无波。
他大概猜到了，秦封为他捉来的那只“老鼠”，就被关在那里。
......
酒窖的地下三层，阴冷潮湿。
这里没有一瓶价值连城的藏酒，只有一个被单独囚禁的审讯室。
吴喻蜷缩在角落里，早已没了往日明星选手的意气风发。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从苏黎世机场被“请”走后，就再也没见过阳光。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秦封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保镖。
他在审讯桌后坐下，姿态闲适地交叠起双腿，仿佛不是来审问，而是在进行一场商务谈判。
“吴喻，”他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们时间都很宝贵，不如聊聊phantom？”
吴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强作镇定：“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是吗？”秦封轻笑一声，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你往一个瑞士信贷的秘密账户里，先后转过七笔钱，总额三百万欧元。
而这个账户的持有人，恰好也叫phantom，也就是齐桓知。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吴喻的脸色瞬间惨白。
秦封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像鹰隼般锐利，一字一句地敲击着吴喻最后的心理防线：
“两年前，时衍退役前夕，你收到了第一笔钱。”
“三天后，时衍的保姆车刹车失灵。”
“事后，你悲痛欲绝，以挚友的身份继承了他的战术核心地位，风光无限。”
“我说的，有错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吴喻的心上。
他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想知道你和齐桓知之间有什么交易，”秦封的声音陡然变冷，“我只想知道，关于那场车祸，你还隐瞒了什么？齐桓知除了给你钱，还给了你什么？”
吴喻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全然的崩溃与恐惧。
“他……他给了我一样东西。他说，他说如果时衍没死，就让我把这个东西找机会放到他的贴身物品里……”
秦封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