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仲夏,公元190年五月下旬。
南方的战事,已持续一月有余。帝国的四路平叛大军,虽未遭败绩,却也陷入了僵持。扬州、豫州、荆州,这三处叛军核心区域,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势力,在经历了最初的观望与犹豫后,终于看清了形势——龙椅上的那位少年天子,所推行的科举、削藩、清查田亩等一系列新政,绝非一时兴起,而是要将他们这些世代垄断知识、掌控地方、形同土皇帝的世家门阀连根拔起!
恐惧,以及更强烈的愤恨,促使他们做出了最终的选择。与其坐等被新政瓦解,不如铤而走险,拥兵自立!
**荆州,襄阳。**
州牧府内,一扫月前博望坡兵败、南阳受挫的阴霾,此刻竟是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刘表身着锦袍,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他高举酒樽,对着堂下济济一堂的文武僚属和各地豪强代表,声音洪亮:
“诸公!汉室失德,幼主无道,倒行逆施,致使天下鼎沸!幸赖诸位深明大义,鼎力相助,使我荆襄之地,众志成城!”他环视众人,目光在几位新到的客人身上特意停留,“交州士刺史,深明大义,遣精兵五万来援,已至襄阳!益州刘季玉(刘璋字),亦派李严将军率两万五千蜀中健儿,顺江而下,助我破贼!更有我荆襄各地忠义之士,慷慨解囊,输捐私兵部曲三万!”
他每说一句,堂下的欢呼声便高涨一分。交州兵虽装备略显简陋,但人数众多,黑压压一片,带来了数量上的安全感;李严带来的蜀军,虽经瞿塘峡之败略显疲惫,但毕竟是成建制的生力军,装备精良;而那三万豪强私兵,或许纪律稍差,却是地头蛇,熟悉地理,且为了保卫自身利益,战意不容小觑。
“如今,我襄阳城内,汇聚雄兵十八万!”刘表将酒樽重重顿在案上,意气风发,“粮草充足,军械齐备!黄忠老儿,区区数万兵马,困守南阳,何足道哉?昔日之败,乃我军未集,偶有小挫!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正当一鼓作气,北上收复南阳,饮马黄河,清君侧,靖国难!”
“愿随主公,扫平北虏,匡扶汉室!”麾下黄祖、霍峻,韩嵩、邓羲,张允等将,以及新到的李严、交州将领士武(士燮之弟)等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膨胀的兵力,让刘表及其麾下重新找回了信心,甚至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他们似乎已经看到,大军北上,摧枯拉朽,将那可恶的黄忠连同他的骑兵一并碾碎的场景。
**南阳,汉军大营。**
与襄阳的喧嚣自信相比,这里的气氛则显得沉稳而肃杀。黄忠端坐主位,虽年过半百,却腰背挺直,目光如炬。副将文聘、曹仁,参谋鲁肃,水军统领甘宁、凌操等分列两旁。
“据探马回报,刘表得交州、益州及荆州豪强之助,兵力已膨胀至十八万之众。”文聘沉声汇报,语气凝重。
曹仁接口道:“我军虽得三万预备役补充,南阳城内现有兵马九万,然与敌军相比,兵力仍处劣势。且敌军新至,士气正旺,若一味固守,恐非长久之计。”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位一直静听不言的青衫文士——鲁肃,鲁子敬。
鲁肃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荆州沙盘前,手指点向南阳与襄阳之间那片广袤的江汉平原。“刘表骤得强援,其心必骄,其志必膨。彼拥兵十八万,多为步兵,兼有各地拼凑之众,号令不一,协调困难。此其弊一也。其二,其新增大军而骄,必轻视我军,尤轻视老将军年迈。”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睿智,看向黄忠:“肃有一计,名曰‘诱敌深入,以骑破步’。刘表志得意满,必欲雪前耻,求速战。我可示弱于敌,佯装兵力不济,粮草转运困难,甚至可遣细作散播流言,称朝廷催促,黄老将军急于求战。刘表闻之,必率大军出襄阳,北上寻求决战!”
他手指重重落在沙盘上那片平原:“此地,乃骑兵用武之天堂!老将军可亲率麾下一万西凉铁骑,以为锋镝;两万弓骑兵分列两翼。待刘表大军行进至此开阔地带,我军骑兵骤然发动突击!以铁骑之锐,破其步兵之阵;以弓骑之箭,覆盖其军,扰其心神!文聘、曹仁二位将军,可率三万精锐步卒,紧随骑兵之后,待敌阵已乱,便全线压上,扩大战果!甘宁将军率三万预备役,坚守南阳,保障后勤,凌操将军则率锦帆水军,不断袭扰汉水敌军粮道,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鲁肃的策略,清晰明了,正中刘表联军要害——利用其骄狂和步兵为主的弱点,发挥汉军骑兵的绝对优势,在有利于己方的地形进行决战!
黄忠听罢,虎目精光四射,猛地一拍案几:“子敬此策,正合我意!刘表小儿,仗着人多势众,便敢小觑天下英雄?老夫便要让他尝尝,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拉得开弓,骑得动马!”
计策已定,汉军迅速行动起来。一方面,黄忠下令收缩外围据点,做出兵力不足、畏战防守的姿态;另一方面,鲁肃派出的细作潜入襄阳,开始散播各种“利好消息”。
果不其然,接连收到“黄忠军粮草不继”、“军中士卒思归”、“黄忠因久战无功遭朝廷斥责”等“密报”的刘表,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建功立业的渴望。他拒绝了麾下较为谨慎者(如李严,新败之余较为警惕)提出的“稳扎稳打”的建议,力排众议,决定亲率大军北上,与黄忠决战于野,一举定乾坤!
“黄忠老迈,兵疲粮尽,此天亡之机也!传令三军,尽起精锐,携带所有攻城器械,兵发南阳!老夫要亲眼看着那老匹夫跪地求饶!”刘表意气风发,仿佛胜利已然在握。
五月二十八日,刘表以大将黄祖为先锋,率领三万兵马(其中多为荆州本地豪强私兵及部分交州兵),浩浩荡荡,离开襄阳,沿官道北上,直扑南阳。刘表自率中军十万余众随后跟进,旌旗蔽日,尘土飞扬,声势浩大,似乎要将整个江汉平原都踏在脚下。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辽阔原野上,一双苍老而锐利的眼睛,早已等候多时。
黄忠率领的一万西凉铁骑和两万弓骑兵,早已在预定的伏击区域养精蓄锐多日。战马衔枚,士卒静默,隐藏在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林地之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午时刚过,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如同蝗虫般蔓延而来的刘表先锋大军。三万士卒,扛着各式各样的旗帜,推着笨重的攻城车、云梯,队伍拉得老长,行军秩序算不上严整,显然并未料到会在此处遭遇主力决战。
黄忠立马于一处高坡之上,凤嘴刀横在鞍前,花白的须发在微风中拂动。他缓缓抬起手,身后,传令兵举起了红色的旗帜。
当刘表先锋军大部分进入那片无遮无拦的平原地带时——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陡然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全军听令!”黄忠声若洪钟,凤嘴刀向前狠狠一挥,“锋矢阵!突击!”
“轰隆隆——!”
一万西凉铁骑,如同沉默已久的火山骤然喷发!他们人披重甲,马挂皮帘,瞬间将速度提升至巅峰!沉重的马蹄敲击着大地,发出闷雷般的巨响,整个平原仿佛都在颤抖!他们以黄忠为最锋利的箭尖,形成一道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朝着混乱的敌军先锋拦腰冲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翼各一万弓骑兵,如同展开的双翼,迅速向两侧迂回包抄!马蹄奔腾,带起漫天烟尘,如同两团移动的沙暴!
“敌袭!骑兵!是朝廷的骑兵!”刘表先锋军中,了望的士卒发出了惊恐欲绝的尖叫!
黄祖在军中,看到远方那席卷而来的白色(西凉铁骑甲胄反光)与烟尘混合的死亡浪潮,脸色瞬间煞白!“结阵!快结阵!长枪手上前!弓弩手准备!”
仓促之间,命令难以有效传达。更何况,这些豪强私兵和交州兵,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骑兵冲锋场面?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还未等他们组织起像样的防御阵型,两翼的汉军弓骑兵,已经进入了射程!
“换弓!三轮急速射!”翼侧指挥官一声令下。
“风!风!风!”
弓骑兵们发出低沉的呼喝,动作整齐划一,张弓搭箭!
下一刻,天空为之一暗!无数的箭矢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从两侧覆盖了刘表先锋军的阵列!这箭雨,并非直射,而是带着一定抛射角度,覆盖面极广!
“举盾!快举盾!”
“啊!我的眼睛!”
“救命!”
缺乏大型盾牌和有效防护的刘表军,在这密集的箭雨打击下,成片成片地倒下!三轮箭雨,不过短短片刻,先锋军阵列已是人仰马翻,死伤惨重,哀嚎遍野,初步估计伤亡已近万人!整个军阵的秩序,在这远程打击下,已然濒临崩溃!
而真正的致命打击,接踵而至!
就在箭雨停歇的瞬间,黄忠亲率的一万西凉铁骑,如同烧红的巨锤,狠狠砸进了已然混乱不堪的敌阵!
“轰——!”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西凉铁骑巨大的冲击力,根本不是仓促组成的枪阵所能抵挡!长枪折断,盾牌破碎,人体被轻易地撞飞、踏碎!铁骑如同犁铧般,在敌阵中犁开一道道血色的沟壑!
黄忠一马当先,凤嘴刀舞动如轮,刀光过处,血肉横飞,无人能挡其一合!老将之勇,震撼全场!他身后的西凉铁骑,更是将骑兵冲锋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所过之处,如同沸汤泼雪,刘表军士卒纷纷溃散!
崩溃了!彻底的崩溃了!
在汉军骑兵立体式的打击下——远程箭雨覆盖,近战铁骑突击——刘表的三万先锋,仅仅支撑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彻底土崩瓦解!士卒们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朝着来路亡命奔逃。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黄祖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侥幸逃得性命,回头望去,只见原野上尸横遍野,旌旗倒地,残存的部下不足数千,皆是魂飞魄散之辈。
黄忠并未下令深入追击溃兵,而是勒住战马,整顿队形。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染血的甲胄和花白的胡须上,熠熠生辉。
这一场发生在江汉平原的骑兵突击战,汉军以极小的代价,几乎全歼刘表三万先锋,阵斩超过两万,彻底打掉了刘表联军刚刚积聚起来的骄狂之气。
消息传回后方正志得意满、缓慢行军的刘表主力军中,如同晴天霹雳!刘表惊得几乎从车辇上跌落,方才的雄心壮志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冰凉。
黄忠,用一场酣畅淋漓的骑兵大胜,告诉了所有叛军,也告诉了天下人:老兵不死,军魂犹在!帝国的刀锋,依旧锋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