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戴草帽的老爷爷就带着我们往码头仓库走。仓库藏在一排旧渔船后面,木门上的铜锁锈得发绿,推开时发出“吱呀”的长鸣,像在叹一口气。
“喏,都在这儿了。”老爷爷指着角落里堆着的渔网,网眼上还沾着干硬的海藻和细碎的贝壳,“这些都是我年轻时用的,后来换了新网,就把它们收在这儿了。”
阿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最上面的一张网。网绳是粗麻做的,已经泛着黄褐色,上面有个明显的破洞,边缘的线打着歪歪扭扭的结。“这破洞是被什么东西扯的?”他用手指量了量洞的大小,突然抬头看向老爷爷,“难道是……”
“是阿鲨那小家伙。”老爷爷笑着蹲下来,指尖划过那个破洞,“它第一次跟我出海时,才这么点儿大,”他比划着一个半臂长的距离,“看见渔网里的小鱼就急了,用牙把网咬破了个洞,把鱼全放了。我当时气得想打它,结果它用脑袋蹭我的手,跟认错似的,你说气不气人?”
小光突然“呀”了一声,从渔网堆里翻出一块褪色的红布,布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鱼形图案。“这是……”
“是我闺女绣的。”老爷爷的声音软了些,“那时候她总说,渔网太单调,绣条鱼上去,鱼群就会跟着来了。后来她长大了去城里,这布就一直留在网里了。”他拿起红布,对着光看了看,布上的线已经松了,鱼尾巴的地方缺了个角。
我在渔网堆里钻来钻去,鼻尖蹭到一团软软的东西。扒开网眼一看,是个被海水泡得发胀的日记本,封面都快掉下来了。小智小心地把本子翻开,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被水浸得模糊,只能看清零星的句子:
“3月15日,阿鲨今天跟着船游了三里地,比昨天多游了一里。”
“5月2日,网破了,鱼跑了,但阿鲨好像很开心。”
“7月8日,闺女送了红布,说绣了鱼就有好运。”
小光突然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洞窟,洞口画着闪烁的光点。“这是海底洞窟!”她把照片里的洞窟和画对比了一下,连洞口的珊瑚形状都像,“老爷爷,您年轻时也去过?”
“去过一次。”老爷爷看着那幅画,眼睛亮了些,“那时候阿鲨突然往深海游,我跟着它才找到那地方。洞里的光美得很,我就想,这么好的地方,可不能被网拖坏了,后来就再也没往那边撒过网。”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画中的光点,“阿鲨大概是记着这事儿,才守着洞窟不让人乱碰吧。”
阿明突然从渔网里捡起一颗小珠子,半透明的,里面裹着一点沙粒。“这是珍珠?”他对着光看了看,珠子边缘有个小缺口,“像是从蚌壳里掉出来的。”
“是阿鲨送的。”老爷爷接过珠子,摩挲着那个缺口,“有一年我潜水时被礁石划破了腿,是它用嘴叼着这颗珠子送过来——你说它哪懂什么珍珠,大概是觉得亮闪闪的,能派上用场吧。”
我们帮着老爷爷把渔网整理好,阿明用相机拍下那个破洞、红布和日记本,说要洗出来贴在留言板上。小光则把那颗珍珠小心地放在红布上,一起放进仓库的小木盒里。
离开仓库时,老爷爷把那本日记本送给了小智。“留着吧,也算个念想。”他看着码头的海浪,突然说,“其实啊,这些旧东西就像渔网,看着破破烂烂的,却把日子里的零碎都网在里面了。”
走在回码头的路上,小智把日记本揣在怀里,我蹭了蹭他的胳膊。海风从渔网破洞里钻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阿鲨在远处打招呼,又像日记本里的字迹在轻轻念。
小光突然说:“你们发现没?那个破洞的结,和海底洞窟里小海马伤口上的绷带结,好像有点像呢。”
阿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绷带——昨天帮小海马包扎时不小心被礁石划破了手,他打的结果然和渔网破洞上的结很像。
阳光穿过码头的木栏杆,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渔网的网眼。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消失过,比如一个结、一块红布、一颗珍珠,还有一只巨牙鲨记了几十年的约定。
小智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海面:“看!”
海面上,那只熟悉的巨牙鲨正跟着一艘小渔船游,船头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面包往海里扔。巨牙鲨轻轻张嘴接住,尾巴拍打出细碎的浪花,像在笑。
“大概是新一代的故事开始了。”阿明举着相机,把这一幕定格在镜头里。
我突然觉得,时光就像这码头的海浪,来了又去,但总会有些东西被留下来,藏在旧渔网里、日记本里、或是一只巨牙鲨的记忆里,等着被后来的人轻轻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