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小雨和阿无被那股未知引力接引走的瞬间,整个森罗地府,这片由规则、数据与古老执念构筑的永恒之地,发生了亘古未有的奇景。
淅淅沥沥。
温润的、细密的、带着难以言喻生机气息的小雨,毫无征兆地自地府那永远晦暗、或由各色能量光芒照亮的“天空”中飘落。
雨丝轻柔,落在冰冷的孽镜台上,落在奔腾的彼河水面,落在奈何桥斑驳的石板,也落在游荡的魂灵与肃立的阴差身上。雨水并非幽冥之气所化,也非能量凝露,它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阳间万物滋长的气息,一种……“生命”本身最原初的湿润。
雨滴触地,并未消失,反而微微渗入,让冰冷的地面似乎都软化了一丝;落在魂体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恍如隔世的温暖触感,仿佛记忆深处早已遗忘的、属于血肉之躯的知觉。
整个地府,在这温柔而突兀的雨幕中,陷入了短暂的凝滞。无数魂灵茫然抬头,阴差驻足,连那些亘古不变的规则光流,似乎都放缓了奔涌的速度。
…
纯白空间边缘,阎罗并未离去。她独自站在那片无垠的白色中,伸出手,接住几滴飘落的雨丝。雨水在她掌心并未留下痕迹,但那真实的、带着微弱温度的触感,却让她那模糊了万古的面容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混杂着惊愕、追忆、以及一丝释然的复杂神情。
“雨啊……”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地方……竟然也会下雨了。”
不知何时,孟婆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在她身侧。老妪没有撑伞,任由细雨打湿了她素色的衣袍和苍白的发丝。她望着这笼罩地府的绵绵雨幕,昏黄的眼眸中倒映着晶莹的雨光,缓缓开口,声音比往常更加悠远:
“阴阳有序,泾渭分明。地府承负死寂与虚妄,何来生机之雨?此雨……非天降,乃心映。”
她转头看向阎罗:“那孩子,于小雨。她带着混沌火种,燃烧自我挣脱束缚,其决绝意志与对‘真实’的渴望,已然触及了某种……连我们都难以言喻的规则本源。这雨,便是她的‘痕迹’,是她曾经存在、并已超越此界的证明。”
孟婆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古老的预见:“或许……她真能成为那万古未见之人——开辟真正连接阴阳、贯通虚实之奇人。此雨,便是第一缕凿破铁壁的微光。”
阎罗沉默着,良久,才轻轻嗤笑一声,但那笑声里并无往日的讥诮,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认可。
“怀疑?我从不怀疑‘变数’的可能。”她仰头,任由雨丝落在脸上,“我衔石填海,困守此间,以为挣脱虚妄需以虚妄制虚妄,以系统培育bug。却忘了,最纯粹的本心,最不顾一切的欲望,有时比任何算计都更接近真实。”
她看着掌心仿佛残留的雨意:“女献放弃轮回,赌一个未来。月娥散尽魂力,埋一颗火种。我曾以为她们只是不甘的囚徒。现在想来,她们或许比我更早看清……真正的‘自由’,从来不在规则之内,而在敢于直视欲望、并将生命置于无物去追寻的刹那。”
“未来的路,她们会走向何方,是成为新的主宰,还是湮灭于未知,我无法预知。”阎罗收回手,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看向于小雨和阿无消失的方向,“但至少现在,这场雨……足够真实。”
“证明她的力量,证明她的选择,证明……我这万年的等待与折腾,或许,并没有完全白费。”
雨,依旧绵绵地下着,清洗着地府万古的尘埃与死寂,仿佛在为一个旧时代的隐去,和一个新时代莫测的开端,默默吟唱。
…
与此同时,绝对的“彼方”。
于小雨的意识,从一片温暖、柔和、无边无际的纯白中缓缓浮起。
没有彼河的喧嚣,没有地府的阴冷,没有归寂地带的虚无。这里只有一种极致的“空”与“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自己就是这片空间一部分的掌控感。
她“醒”了过来,魂体轻盈无比,之前焚烧的痛苦与创伤仿佛一场遥远的噩梦,只留下某种灼热后的新生感。她依旧是她,但似乎又有什么根本的东西不同了。
阿无就在她身边,依旧是那簇小火苗的形态,但火焰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内敛,核心处跳动着淡金与混沌原色交融的奇妙光点,显得宁静而充满力量。它感受到于小雨苏醒,立刻亲昵地蹭了过来,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更深沉的依赖。
“阿无……我们这是在哪里?”于小雨坐起身,环顾四周。纯白,无尽的纯白,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边际,甚至没有“空间”的实感。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慌或迷失,反而有一种……“家”的安心感。
她能感觉到,这里与地府、与任何已知的世界都毫无关联。这是一个全新的、未被任何规则定义的……空白领域。
更让她心神震动的是,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思一念,都与这片纯白空间紧密相连。她的每一个念头,都能引动这里最基础“存在”的微妙变化。不是言出法随那种需要驱动力量的“影响”,而是更根本的、如同造物主勾勒蓝图般的“定义”!
她动念“要有光”,纯白空间的一角便悄然明亮了一分。
她想着“需要地面”,脚下便自然浮现出坚实而柔软的触感。
她回忆起童话空间中那轮月亮灯,一盏散发着熟悉温暖光芒的挂灯便悄然悬浮在不远处。
她,于小雨,在这个全新的地方,似乎成为了规则本身!她的动心起念,将直接决定这个初生世界的模样与法则!
震惊之后,是一种巨大的茫然与沉重。创造世界?这责任太过浩瀚,远超她所能想象。她只是一个想摆脱操控、找回快乐的普通人,何德何能?
“师父,”阿无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惶惑,用温暖的火苗包裹住她的手指,“这里好安静,好大。就我们两个……阿无觉得,有点点孤单。”
阿无单纯的话语,像一道光,穿透了于小雨心中的迷雾。
是啊,世界不该只有造物主。生命的意义在于联系,在于陪伴,在于分享与共鸣。她创造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摆脱孤独的剧本,寻找真实的联结吗?
如果一切都是从零开始,那么,为什么不从创造“伙伴”开始呢?不是被设定的Npc,而是基于她的认知、情感,以及阿无的特质,共同“孕育”出的、拥有独立可能性的新生命?
这个念头一起,她心中那沉重的负担,忽然化作了一种奇妙的期待与责任感。
她看向阿无,眼中重新燃起光芒,那是经历过焚烧与重生后,更加清澈坚定的光芒。
“阿无,你说得对。”她轻轻握住阿无的小火苗,“一个世界,不能只有我们。让我们一起来……创造一些‘邻居’吧。不是玩具,不是程序,而是像我们一样,能够一起成长,一起分享快乐与忧愁的……伙伴。”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思考宏大的世界规则,而是将心神沉入与阿无的生命链接之中,沉入自己作为“于小雨”所经历的一切悲欢喜乐,所向往的一切温暖美好。
纯白的空间,随着她的心念,开始发生柔和而玄妙的变化。无形的规则如同画笔,开始在这张无瑕的白纸上,落下第一道充满无限可能的线条。
新世界的故事,将从最简单的陪伴与创造中,悄然开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