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我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也知道……阎罗会暴怒?”于小雨试探着问。
孟婆终于微微侧过头,昏黄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洞察世事的光芒:“现实之井的波动,瞒不过久居彼河之人。至于阎罗大人……”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她追寻变数,但当变数真正超出掌控时,她的反应,从来都不算温和。”
这话几乎证实了于小雨的猜测。孟婆不仅知道回响深渊和现实之井,甚至对阎罗可能的反应都了如指掌!
“那您帮我们,不怕被牵连?”于小雨追问。
孟婆转回头,继续撑篙,声音飘渺:“老身只是彼河上一个摆渡的,偶然捞起了两个落水的魂灵,送去该去的地方罢了。至于其他……老身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这话语中的维护之意,已然明了。孟婆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为于小雨和阿无提供庇护,并且撇清关系。
于小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激。她沉默片刻,郑重道:“多谢前辈。”
孟婆没有回应,只是撑篙的动作似乎更稳了一些。
小舟在彼河中静静行驶,不知要去往何方。于小雨看着孟婆的背影,忽然想起阎罗之前对孟婆说的那句话——“陷在回忆里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前辈,阎罗说您……陷在回忆里。那您帮我们,是为了走出回忆吗?”
这一次,孟婆撑篙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久久没有回答,久到于小雨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她才用一种极其低沉、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声音说道:
“回忆并非囚笼,执着才是。”
“老身守着的,不是一段过往,而是一个……承诺。”
“而你们,”她终于再次侧头,深深看了于小雨和阿无一眼,“或许能让那个承诺,看到实现的可能。”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专心撑篙。
于小雨若有所悟。孟婆的相助,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源于某个古老的“承诺”,而她于小雨和阿无的出现,或许正是履行这个承诺的关键。
小舟最终停在了一处极其隐蔽的、由几块巨大记忆结晶天然形成的缝隙之中。这里能量平和,几乎与彼河背景融为一体,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在此调息,非必要,勿出。”孟婆将小舟系好,递过来一个古朴的陶罐,里面是散发着宁静气息的凝魂露,“短时间内,她应该找不到这里。”
于小雨接过陶罐,心中感激无以言表。
孟婆最后看了她们一眼,身影缓缓淡化,如同融入彼河光流之中,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叮嘱:
“真实之钥已现端倪,前路更险,好自为之。”
望着孟婆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怀中逐渐恢复生机的阿无,于小雨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陶罐。
虽然前路未知,强敌环伺,但至少此刻,她们并非孤军奋战。
这黑暗中,终究还是透进了一线微光。
记忆结晶构成的缝隙深处,光线幽暗,唯有彼河永恒流淌的微光透过晶体的折射,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自身魂力流转的微弱声响,以及阿无火苗稳定燃烧时发出的、令人心安的簌簌声。
于小雨盘膝而坐,小心翼翼地汲取着孟婆留下的凝魂露。那宁静温和的力量如同甘泉,缓缓浸润着她干涸龟裂的魂体,修复着与阎罗意志和现实之井排斥力对抗留下的创伤。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力量回来一分,意识清明一分。
阿无蜷缩在她膝上,混沌原色的火苗随着凝魂露的滋养,逐渐恢复往日的活力与温暖,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了几分,仿佛经历淬炼的精钢。它不时用火苗轻轻触碰于小雨的手背,传递着“我很好,师父放心”的意念。
暂时脱离了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于小雨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梳理着当前堪称绝望的局势。
敌我形势:
· 阎罗(精卫):已彻底撕破“合作”伪装,暴怒状态,掌控地府系统权限,实力深不可测。目的疑似利用“变数”打破自身困局,但绝不容许脱离掌控。已知其真身与“虚妄之海”(彼河)深度融合。
· 己方:于小雨(重伤初愈,bug体质,言出法随需谨慎),阿无(混沌火种,生命绑定)。藏身于孟婆提供的临时庇护所,位置可能随时暴露。
· 潜在盟友:孟婆(动机不明,似乎与古老“承诺”有关,提供有限庇护)。月魄碎片(被虚妄之噬封印,仅能传递有限信息)。
核心目标:
1. 短期:恢复状态,规避阎罗追捕,确保生存。
2. 中期:找到安全运用“现实之井”力量或“真实之钥”方法,破解月之诅咒。
3. 长期:摆脱阎罗乃至整个地府系统的操控,争取真正的自由。
已知关键:
· 现实之井\/真实之钥:位于回响深渊,能映照本质,提供“转化”诅咒的可能。但已被阎罗察觉,再想接近难如登天。
· 月之诅咒本质:太阴星规则逻辑闭环,与血脉绑定。强行破除则血裔湮灭,需“转化”引入新变量。
· 虚妄之噬:疑似系统衍生或吸引的“清理”程序,针对异常(如诅咒、bug)进行抹除。
分析至此,于小雨感到一阵无力。敌我力量悬殊,核心目标物(现实之井)已暴露并被重兵( metaphorical )把守,自身还处于被追捕状态。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内存结晶壁。
“师父,”阿无抬起头,火苗微微跃动,“那个亮亮的井(现实之井)……虽然很可怕,但是,阿无感觉它好像……记住了我们?”
记住了我们?
于小雨心中猛地一动!是啊!她虽然只是短暂接触现实之井,但那浩瀚的规则信息流曾涌入她的意识,她也曾引导其力量对抗阎罗!这种程度的接触,绝非毫无痕迹!现实之井那映照本质的特性,是否意味着,它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记录”或“映射”了她和阿无的存在本质?
如果“真实之钥”并非一把实体的钥匙,而是一种“权限”或“接口”,那么,拥有被它“记录”过的本质,是否就等于拥有了部分“使用权”?哪怕她们无法再次亲临井边?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
她立刻闭目凝神,不再试图去感知外界的彼河,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去细细追寻、捕捉那与现实之井接触后,可能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真实印记”。
过程如同在浩瀚的沙漠中寻找一颗特定的沙粒。她调动起那丝暗金权限,以其秩序特性作为罗盘,在自身驳杂的力量海洋中——归墟的灰白,混沌火的跃动,饕餮的暗影——仔细甄别。
起初,一无所获。
但她没有放弃,回想起接触现实之井时那种与万物底层规则共鸣的感觉,回想起那纯粹白光照耀下,一切虚妄无所遁形的体验。
渐渐地,在她意识的最深处,在那代表着她最本真“自我”的核心区域,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纯白荧光,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荧光是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与回响深渊中的现实之井同源!它静静地存在于那里,如同在她灵魂中种下了一颗“真实”的种子!
找到了!
于小雨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用意识去触碰那点荧光。
没有信息洪流,没有规则冲击。只有一种极其温和而清晰的“认知”,如同本能般浮现:
她“看”到了月之诅咒那复杂的规则闭环,在其几个关键节点上,存在着因血脉绑定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逻辑冗余”和“情感共振点”。
她“感知”到,若能向这些“冗余点”和“共振点”注入足够纯粹且不同于诅咒本身逻辑的“真实变量”,就有可能从内部撬动闭环,使其发生偏转,而非崩解。
而阿无的混沌火种,因其本源与女献同源,却又独立进化,正是最合适的“变量”载体之一!
这并非具体的操作方法,更像是一张标明了锁孔位置和所需钥匙类型的“示意图”!但比起之前毫无头绪的摸索,这已是天大的突破!
真实之钥的“影”,已然在她心中点亮!
她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悟与希望。她轻轻捧起阿无,看着它那纯净的火苗。
“阿无,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帮女献阿姨和月娥阿姨了。”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一种笃定,“可能需要你……付出很多。”
阿无的火苗猛地明亮起来,传递出毫不迟疑的坚定:“阿无不怕!只要能帮到师父,帮到她们,阿无什么都愿意!”
于小雨心中暖流涌动,将阿无紧紧抱在怀里。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强敌依旧环伺。
但她们终于找到了方向,看到了黑暗中那缕切实可行的微光。
接下来,就是在阎罗找到她们之前,尽快恢复力量,并推演出如何安全地将阿无的混沌火种,转化为能撬动诅咒的“真实变量”。
而这,注定又是一场与时间、与命运的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