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雨将那枚堪称“黑历史凭证”的猫爪纸条小心翼翼收好,拉着阿无,几乎是逃离了冥思崖这片差点成为她永恒加班之地的是非之所。
她们没有再去什么网红打卡点,而是径直去了冥府最边缘、最不起眼的一家小客栈——【往生栈】。这里设施简陋,唯一的优点就是绝对安静,且据说信号极差,什么系统提示、任务传送都很难穿透这里古老的结界。
于小雨一头栽倒在客栈那硬邦邦的、铺着干稻草的“床”上,感觉魂体每一个颗粒都在呼喊着疲惫。阿无也蔫蔫地窝在床头,小火苗微弱地跳动。
真正的宁静终于降临。没有突如其来的任务,没有上司的恶作剧,没有系统的聒噪。只有窗外冥界特有的、微弱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魂泣(勉强算白噪音)。
于小雨闭上眼,试图放空自己,享受这拼死拼活才换来的片刻安宁。
然而,绝对的寂静反而让思维变得异常清晰。
女献…那个不惜一切代价牺牲自己来与饕餮换身,月娥作为她整个计划的执行者,她们是如此坚定地相信着只要用她累世的灵魂去承载饕餮的力量,就能改天换地,现如今到了她于小雨,一个生前是打工社畜,死后即便拥有饕餮之力也要做新系统的打工社畜,这一切到底改变了什么?
想想看她成功了吗?仔细一想感觉更像是失败了吧,她消散于天地间,如今凭借饕餮之力激活了的魂灵成为了社畜“于小雨”。她以为这样就能改天换地,这个世界就焕然一新,没有压榨了?
可然后呢?
于小雨回想起自己这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地府打工生涯:无尽的任务、坑爹的上司、奇葩的同事(鬼)、冰冷的系统、还有那永远画不完的饼和算不清的奖励…
这和女献理想中的世界模样完全背道而驰。
无非是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从一种挣扎,换成另一种挣扎。从被人间的规则束缚,变成被地府的规则压榨。
女献以为换用自己累世的灵魂去置换饕餮的力量就能让这个世界的灾厄停息,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命运的捉弄何曾停止过?它只是换了一种更离奇、更荒诞的方式继续上演。
“改变了什么?好像改变了,又好像没改变…”于小雨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
她不存在了,我却继承了她的身份,继续在这莫名其妙的地府里当社畜。她逃离了她不想要的人生,我却好像也没过上什么更好的“鬼生”。
所谓的“改变”,难道只是从一种苦难模式切换到另一种苦难模式?从“活着受罪”变成“死了也受罪”?
那这折腾的意义何在?女献的牺牲,自己的奔波,阎罗的摸鱼,系统的冰冷…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像那彼河,看似日夜奔流不息,实则永远在原地打转?就像那些魂魄,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投入轮回,不过是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经历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就像彼河里那些随波逐流的代码,看似在忙碌,实则毫无意义。
“师父?”阿无感受到她情绪的低落,小声问道,“你怎么了?还在想那个加班模拟器吗?”
“不是…”于小雨轻轻摇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客栈斑驳的屋顶,“阿无,你说…我们这么拼命打工,攒功德点,偶尔争取到一点可怜的假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有朝一日能投个好胎?然后呢?再来一遍?”
阿无的小火苗歪了歪,似乎被这个深奥的问题难住了:“呃…为了…为了不用魂飞魄散?为了…能一直有香火吃?”
于小雨叹了口气。阿无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真实。但对于经历过女献换身、见识过执念力量、甚至某种程度上“死”过一次的她来说,这些似乎已经不够了。
女献用极端的方式试图改变,却似乎什么也没真正改变。
那自己呢?难道就要永远接受这个设定,在地府当一条快乐的(并不)、忙碌的(真的)打工鬼,直到永远?或者直到某天也像那个秃鹫程序员一样,被无尽的执念吞噬?
不。
于小雨猛地坐起身。
女献错了。她以为改变外在的身份就能改变一切。但真正的改变,或许不应该是对外部的徒劳反抗或逃离。
真正的改变,应该是…
她低头看向自己半透明的魂体,又看了看床头那枚被她收好的猫爪纸条。
…应该是源于内部,源于自身的选择和态度。
阎罗可以摸鱼,系统可以冰冷,任务可以坑爹。但她于小雨,可以选择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接受、怨天尤人、甚至差点被同化成另一个工作狂(鬼)。
她可以选择利用规则(比如写反馈),可以选择在夹缝中争取利益(比如敲诈来的假期和功德点),甚至可以选择…在必要的时候,撂挑子不干!就像她最后对阎罗的威胁一样!
女献想通过换身来改变世界对她的看法。
而于小雨忽然觉得,或许她需要改变的,是自己看待这个世界(地府)和自身处境的方式。不是彻底逃离(毕竟好像也逃不掉),而是学会如何更好地在其中生存,甚至…反过来给它点颜色看看。
“人生不应该还是如此…”她低声重复着,“鬼生…也不应该如此。”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假期还剩一点时间,她决定不再焦虑下一个任务何时会来,也不再沉溺于虚无的思考。
她要把这剩下的、真正的假期,好好享受完。然后,以一种全新的、更狡猾、更主动、甚至可能更“摸鱼”的心态,去迎接地府打工鬼生涯的下一个挑战。
至少,下次阎罗再想用电子鱼忽悠她的时候,她或许可以试着反向给她派个活?
于小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带着点坏心眼的、前所未有的笑容。
“阿无。” “嗯?” “休息够了。我们去逛逛吧,听说‘鬼市’晚上有打折的香火蛋糕。”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