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她。一种奇异的、并非物理上的清凉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她的魂体,洗涤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意念。她睁开眼,惊讶地看到河水中竟有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形如串珠般的奇异小鱼——“往生余”——它们成群结队,灵巧地穿梭过她和阿无的身体,仿佛在啄食、净化着那些看不见的污秽与伤痕。
“它们叫往生余,” 秋老鬼的声音从岸边传来,带着一种悠远的慨叹,“专门用来清除魂体深处顽固污秽的。那些喝了孟婆汤都化解不开的执念,在这里洗洗,多半也能一干二净……受苦了,阿无。” 最后那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愧疚。
于小雨听着,心中也为阿无这千年来的遭遇感到深深的共情。穿越千年的血腥真相,源自自身的分裂与痛苦,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愿直面。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阿无,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无数浓稠、漆黑、散发着极致怨念与痛苦的粘液,仿佛从他灵魂最深处被强行逼出,如同墨汁入水般,瞬间从他体内涌出,然后在往生余的环绕下,被河水迅速荡涤、分解、净化!
“呃……啊……” 阿无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灵魂层面的刮骨疗毒。
于小雨自己也感觉到,吞下去的那颗胎心碎片,正在被往生余的力量慢慢消解。虽然那东西依旧顽固地在她体内某个角落微微搏动,抗拒着完全消散,但其蕴含的邪恶能量已经被大幅削弱,只剩下核桃大小的一小块枯心,缓慢而无力地起伏。整个过程伴随着阵阵刺痛,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被洗涤的感觉渐渐消退。往生余鱼群也如同完成了任务般,悄然散开,消失在河水深处。
荡涤,结束了。
于小雨睁开眼,感觉魂体轻盈了不少,虽然疲惫,却有种内外澄澈的感觉。她抱着阿无,一步步走上岸。阿无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不再那么灰败,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呼吸平稳,仿佛陷入了一场久违的、沉静的睡眠。
“放心,” 秋老鬼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经过这番彻底荡涤,阿无便不会再受那些痛苦执念的困扰。你也……获得了完整的、纯净的饕餮之力。算是……皆大欢喜了。往后……你们还得互相照应才是。”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祝福,却又像是一种告别。
于小雨微微蹙眉,心中的那份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秋老鬼的表现太过……顺理成章,甚至带着一种急于促成某种结果的迫切。虽然直觉告诉她对方并非恶妖,但她还是决定探探口风。
“老鬼,” 她忽然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团雾气缭绕的身影,“苍梧山……还在吗?”
秋老鬼沉默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而遥远:“嗯。真正的苍梧山……早已在那场大战后,彻底湮灭了。就如你知道的那般,方圆百里,化为焦土。女献虽然赢了战役,最后却背负骂名,成了人人畏惧的旱魃……世人都以为灾难是她带来的,却不知……若不是她死战到底,结局或许比焦土……更加难以想象。”
“所以,” 于小雨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炬,“老鬼你当年,其实亲眼见证了一切。”
“……是。” 这一次,秋老鬼没有回避,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当年,我的本体(榕树)就生长在那里。树是有灵的……我带走了一颗种子,让它在另外一个地方生了根。千百年后,那里自然也可以被称作……苍梧山。” 这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为自己构筑那个“未来苍梧山”的幻境寻找一个合理的依托。
“所以,阿无带我去的那个‘未来的山’,其实根本不存在。原本的苍梧山,早已是一片焦土了,对么?” 于小雨步步紧逼。
“是。” 回答依旧简洁,却沉重如山。
于小雨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最残酷的问题: “从始至终,就只有阿无,对么?”
“……”
秋老鬼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只是猛地转过身去,似乎不愿面对这个问题。然后,在于小雨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一挥手——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推力骤然出现,狠狠地将站在岸边的于小雨和她怀中的阿无,一起推向了彼岸河的深处!
“你——!” 于小雨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冰冷的河水。无数的往生余再次蜂拥而至,围绕着他们,开始进行更深层次的、几乎是强制性的“净化”,仿佛要抹去某些刚刚被触及的、不该被忆起的秘密!
但于小雨的意志此刻却异常坚定!那股源自真火和吞噬之力(尽管她自己还未完全适应)的强大力量在体内奔涌!她猛地一蹬河底(虽然河底只是虚无的魂力沉淀),抱着阿无,如同一条挣脱渔网的鱼,硬生生突破了河水那无形的禁制,带着漫天的水花,重新冲回了岸边!
她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抱着阿无,竟能稳稳地站立着,目光灼灼地盯着一动不动的秋老鬼,声音冰冷而清晰地宣告: “自始至终,就只有阿无。根本没有阿珩。”
秋老鬼的身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震惊,他趔趄了,发出震撼灵魂的颤抖低吟:“你……你从何得知?!”
“我妈,” 于小雨的眼神掠过一丝对亡母的怀念,语气却异常冷静,“我妈老喜欢跟我讲些神怪志异的故事。她说过,饕餮,没有族群,向来就是一兽。贪欲极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以无限膨胀,根本不需要什么双生子争斗!” 童年听来的故事,此刻竟成了戳破谎言的关键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