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险中求，寇兄弟，你说是吧？当上卫所指挥使，那可就是一步登天，怎能不冒点风险呢？”
饭桌上，彭师爷笑眯眯打断郑大人的挑唆与质疑：“听闻寇兄弟曾在海上混过，应当知道，风越大浪越高，鱼虾价越贵。”
小半个时辰里，许悦溪就站在旁边，听着彭师爷拼命忽悠大当家。
一别一个多月，彭师爷画大饼的本事进步迅猛。
许悦溪不用细问，都能看出大当家心底隐隐偏向琼州，也就是前朝遗孤带领的叛军。
朝廷来的郑大人比她看得更明白，脸色愈发难看：
“百户仅是起步，若寇当家立下军功，莫说小小千户或指挥使，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郑大人话说的好听。
实则也在画饼。
而且他画的大饼太虚浮，还不怎么香，有个大前提——立下军功。
不似彭师爷许诺，接下就任书，带兵赶往卫所，即刻当上半个卫所指挥使。
大当家敷衍地应付郑大人几句，温和笑着招呼大家伙喝酒：
“这事事关青云寨的将来，我身为寨主的确可以做主，却也得和各位当家商量商量。
两位不如在寨里暂住一晚上，也叫我们仔细商量后，再做出决定？”
六当家和九当家眼神一闪，大当家这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打算借口商量，实则推个背黑锅的出来。
然而小命在大当家手中，他们就算看得出，也不能多说什么。
只得看彭师爷欣然答允，并在郑大人迟疑之际，故意撺掇事。
郑大人顾虑重重，本不想住在山匪寨，但又不好在叛军面前露怯，不得不应下。
大当家满意点头，继续敬起酒来。
许悦溪看了个大概后，猛地捂着肚子，看向大当家：
“大当家，我……我肚子不舒服，得去一趟茅房。”
大当家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彭师爷慢悠悠地道：
“看来大当家在山寨颇受爱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和大当家商量。”
大当家扯出一抹笑容，看看站在彭师爷身后的许空山，坐在另一头安静吃饭的付财：
“哈哈，彭大人说的是，不过些许小事，你自去便是。
对了，你顺带去一趟厨房，把你爹喊来，我看两位大人对今天这桌吃食非常满意，打算将你爹引荐给两位大人。”
许悦溪心底骂骂咧咧，面上乖巧答应。
去茅房前，先到中央厨房喊了爹。
许仲正忙着做饭后甜点，闻言递了一碗给她：“你来的正好，喏，快趁热吃，填填肚子。”
许悦溪扫视一圈厨房，没看到别的人。
别说被安排在中央厨房干活的老白、柳老婆子等人，就是其他山匪，一个都没瞧见。
给许仲打下手，洗菜切肉揉面团的，都是大当家派来监视他的心腹。
许悦溪目送亲爹招呼大当家的心腹端上甜点离开厨房，几口扒完甜点，可算等来要等的人。
捕快吴与强装镇定进了厨房，急促地道：
“你们逃荒逃了这么久，没到郡城也就算了，怎么还被抓到山匪窝里了？”
许悦溪：“……说来话长。”
她还想问，陆县令投靠叛军是怎么回事，天海县近况如何，以及……
吴与猛地一摆手：“算了，这些都是小事。师爷托我带话，明天会找个借口问大当家讨要你爹，你们提前做好准备。”
“哎！”
他担心被山匪看到，撂下话提起一桶饭就跑，许悦溪还没来得及说怕是等不到明天了。
许悦溪走出厨房，见监视她的山匪不见了，猜到许是吴与帮的忙。
她就近找了个无人的茅房，还没推开门，就被捂住嘴，强拉了进去。
严烟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去找罗炯，让他赶在天黑前带你们下山，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
许悦溪心猛地一跳，正要细问。
严烟笑着朝她摇头，悄悄打开门张望几眼，扭头飞快离开。
许悦溪：“……”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一道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许悦溪吓了一跳，出门一看，安离跳下茅房屋顶，摸着下巴，疑惑地打量她：
“叛军约定明天带你们离开，朝廷让探子天黑前送你们下山。
你自个儿又和大当家身边那个姓何的，和那天和我一起杀人的，打算借大当家和六当家之间的矛盾闹事……”
安离想来想去，也没琢磨明白。
许悦溪小心翼翼扫视周围，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儿？不怕被发现？你和朝廷的人联系上了吗？”
安离无视最后一个问题，平静地道：
“罗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他带六当家的人偷偷控住了青云寨的各个要道，清剿大当家的人。
现在青云寨中，除了擂台周围，到处乱得很。”
大当家信不过其他当家，安排自己人围坐擂台。
这么做，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就是，人手齐聚擂台，疏忽了对其他地方的管控。
许悦溪眼睛都睁大了，她请王镖头给罗炯带话，可没想到罗炯把事办的这么利落。
安离同时点评：“是个有本事的。”
要是他没得救或是快要死了，说不定还真会将一身所学，全教给罗炯。
*
罗炯眯起眼，上下打量来告状的四个人。
没记错的话，这四个人是和许空山他们同一批上的青云寨，被安排在中央厨房做事。
老白字句恳切，不停指着一个方向：
“这位大哥，我真没骗人，我亲眼看到许望野带了一群人往那边去了！
他们铁定是要逃跑，你们快去抓人啊！可不能真让他们跑了！”
旁边，柳老婆子张了张嘴，到底没有阻拦。
他们四个被抓上青云寨后，处处受山匪欺负。
一时不忿偷偷冲锅里吐唾沫，还被抓了个正着，她牙都被打掉两颗。
知道许空山在山寨地位挺高，他们怀着一颗真心，去找许空山寻求庇佑。
然而她都道了歉，说了软话，许空山别说看在同村的份上，庇佑照顾一番。
甚至连句照顾的话都不曾说，害得他们在青云寨里过的无比凄惨。
昨天开始，连饭都吃不上，只能煮饭时偷摸蹭上两口。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许家人！
老白告状，是为他们做打算，是许家人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