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是一门技术活。
离的太近容易被发现,离的太远什么都听不到。
九当家有心偷听,便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可惜听得到的,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废话。
郑宝和许悦溪闲聊时,不是掩着嘴就是偏过头,他连口型都看不到。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个叫许悦溪的小孩,不一般。
地牢里不是没有五六岁,甚至六七岁的同龄小孩,被抓了后,惊惧的有,讨好的有,吓到不敢说话的也有。
唯独没有一个像许悦溪这样的,明知青云寨不怎么安全,还敢一个人到处晃悠。
“咚咚。”七当家见他发呆太久,不耐烦地敲桌提醒,“老九,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别说一会儿顿一下的。”
九当家收回心神,注意到满屋的人都在看他,干脆说出自个儿的猜测:
“我觉得,那个叫许悦溪的小孩,不一般。”
七当家和五当家不约而同嗤笑出声。
二当家正想打圆场,说说神童也是有的,屋外突然有山匪急促跑了进来:
“大当家,许空山的妹妹在寨子里乱逛时,意外撞上苏千户……哦,不对,苏烈,她被踹倒在地,胳膊擦伤了。
许空山和许仲正在我们山底下闹嚷叫唤,要求大当家给个说法,要给他妹妹报仇!”
大当家嘴角一抽,冷眼看向九当家:
“这就是你说的不一般的神童?”
九当家哽住,可和郑宝隐秘交涉的,的确是许悦溪。
许仲浇水的全程,只和郑宝聊山下的事!
大当家脑袋一疼:“许空山想要什么交代?”
那个山匪踌躇了下:“他……许空山说他知道山寨的规矩,要求和苏烈上擂台,生死斗。”
“不可能。”大当家想也不想拒绝了。
苏烈到底他为数不多心腹中的心腹,一路跟着他从岭南卫所附近,奔逃到青云寨,支持他上位。
昨晚比斗,许空山下手时可没有留情,苏烈一条腿两条肋骨都被打断,全身上下的伤何止十条。
再上一次擂台,苏烈小命可就真要没了。
报信的山匪面露苦涩:“可……可我来报信时,付当家带上他山头的二十来个兄弟,都到山底下撑场子。
付当家还说……”
大当家捏紧拳头,强行忍下怒火,命令道:
“说。”
“付当家他……他说许空山和许仲都是他刚收的心腹,苏烈打了许悦溪,不止在打许空山的脸,更打了他的脸。”
大当家闻言,反倒慢慢冷静了下来。
付财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青云寨的兄弟们投靠各个当家,不就盼着得当家庇佑?
今天许空山的妹妹受了伤,还是擂台比斗时积累下的恩怨。
付财要是不帮许空山出这个头,不帮他讨一个公道,往后山寨哪个兄弟会信服他,替他卖命?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大当家不可能枉顾苏烈的生死。
七当家一直注意着大当家的神情,一拍桌子:
“不就受了点轻伤,至于上擂台比生死这么严重?
大当家,我看那许空山就是闲得慌,你让他妹妹在山寨自由行走,都算是给了付财天大的面子,没必要再……”
大当家迟疑间,又一个山匪跑了进来,额头满是细汗:
“大当家不好了,付财当着好些兄弟的面,公开表示哪位当家替许家兄妹讨回公道,他就当场掏五千两银子感谢,并全力支持其当寨主!”
屋里,几位当家眼皮同时一抬。
二当家差点尖叫出声:“五千两?当场?”
付财他爹娘的,到底有多少家底?
青云寨今年以来,下山抢的银子,全加上都没有五千两!
——抢来的大多是粮食物资,折算一下,说不定能有个五千两。
五当家、七当家和九当家都坐不住了,频频看向大当家。
在他们看来,拿一个半废的苏烈,换五千两和付财的全力支持,非常划算。
大当家单手握拳抵着眉心,片刻后刚要开口,又是一个山匪跑来。
他怒道:“又怎么了?”
报信的山匪战战兢兢:“额……四当家一得了信,就派了二十个心腹去抓苏烈。
另外,其他几位当家,包括六当家在内,分别派了二十个心腹抓人。”
这几位当家难得默契,可不是秉持公平竞争的念头,而是给大当家一个面子。
毕竟苏烈是他的人。
大当家意识到不能再在山头上待着了,得赶紧下山控制局势。
手下来一趟报信,都得跑上大半个时辰。
再待下去,苏烈都得被抓了!
他一边往山下走,一边冷声问:“苏烈人呢?”
山匪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人应了声:
“他前不久回了住处,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大当家眸光闪了闪:“派人去找。”
“是!”
*
青云寨最高的山脚下,
许空山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冲着一群山匪大喊,语气格外悲愤:
“我得十一当家看重,家人都被大当家的人轻贱欺辱,更别提其他人!
我今天不止为我六岁的妹妹讨个公道,更想问问大当家,都得当家看重,凭什么苏烈在山寨横行霸道,犯了山寨的规矩都有人护着!
还是说,大当家的人就比其他当家的人地位高又金贵?凭什么?大当家又不是寨主!”
底下一群各个当家派来打探消息的山匪,听了‘寨主’两个字,心猛地一跳。
一旁阴影处,四当家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吃着从付财那儿要来的牛肉干:
“付当家可是有心当寨主?不然许空山跳这么高,早晚会被收拾。”
付财随手将十两银子一两的茶赏给许空山,平静地道:
“我可没那心思,好好的大掌柜不当,我当什么山寨主?
付某不过盼着,在青云寨好好活着,不受任何人欺负地活着。
说不定哪天寨主网开一面,或青云寨被招安,我还能回潭州,继续过我的好日子。”
四当家心知肚明,付财被掳上山后咬死了不愿待在青云寨。
若非大当家看他衣着华丽,随行又带了十几辆马车,拿付财手下人的性命相要挟,还不定青云寨有没有这个十一当家呢。
四当家咽下牛肉干后喝了口茶,对许仲的厨艺,却是十分满意。
她刚要开口,就见大当家气势汹汹领着一群人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