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林秀才这些早早做好决定的,其他人清早就候在庙门口看风向。
不管谁家一走,他们就立马跟上。
谁知道这一早上,许家没走,窝在破庙不知在捣鼓什么。
霍家也没走,说是赶路累了,留在庙里休息一天。
至于其他人家,走不走的没人在意——一不认路,二,人少。
不认路,人又少,走在路上都怕被抢了粮食后抢人。
这么一磨蹭,就拖到了郑里正和何允回来。
守在庙门口的几个人本来揣了一肚子话要问,乍一看郑里正和何允脸色难看到极致,通通吓得不敢吭声。
郑里正也就算了。
何允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从来不会摆脸色的。
目送两人进了破庙正殿,门口的几个人眼珠子咕噜一转,扒开白棠和朱文,趴在了正殿门口。
两人一回来,四户人家便注意到了,纷纷凑来:
“怎么样?进青云县城了吗?报官了吗?”
郑里正抿紧了嘴唇,没有开口。
何允泄气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缓缓摇头:
“不让进县城,说什么都不让进。
别说报官了,守城门的人一听有人被抓去了青云寨,话都不和我们说了,生怕惹上麻烦。”
郑里正在四户人家漫长的沉默中,拿出一张通缉令。
通缉令明显是刚刚揭下的。
不像其他通缉令上画了个人像,这个通缉令上写满了字迹。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认识的字都不多。
田老婆子急不可耐去请林秀才。
林秀才正和林陵说起昨天晚上听来的事,闻言带上林陵来了正殿。
他接过通缉令,扫视几眼后,脸色逐渐凝重。
顶着十几道期盼的目光,林秀才沉声道:“我昨天出的那两个法子,都不可行。”
通缉令上被通缉的,正是青云寨。
“手段残忍、不近人情,进了青云寨的人,就别想下山。
官府的人号召,但凡有家人被抓的,认命,别想着拿银子赎人。
青云寨的土匪只会收了银子后杀人,杀赎人的人,也杀被赎的人。”
田老婆子受不住打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中不停囔囔:“认命……认命?”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郑里正和赵里正同样两眼发晕,险些喘不过气。
严烟在对面听得清清楚楚,眼看四户人家都瘫坐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
她不得不走了过来,提醒道:
“我昨天给出的法子,已是唯一的法子。
否则就算琼州叛军或是朝廷大军出动,都不一定能彻底剿灭青云寨,将人好端端地救下来。”
正殿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林陵心底有点不舒坦,接过那张通缉令:“爹,这上面还说了,但凡剿灭青云寨的,赏金一千两;
传出重要消息的,赏金一百两,和二百斤粮食,另外……”
赏金?
许悦溪一听,跳到林陵跟前,和他一起看起通缉令。
许仲见状,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吧……
溪儿不会为了一百两银子和一百斤粮食,就卖了他这个亲爹吧?
他默默挪动身子,藏到了程瑶身后。
程瑶昨晚睡的早,没听到严烟给出了个什么主意,还在问许仲呢。
许仲坚决不吭声。
何秀云看出他的顾虑,轻声提醒程瑶:“青云寨要厨子。”
六个字,足以让程瑶明白一切。
她蹙起眉头扫向赵里正等四户人家,果真瞧见有人悄悄拿余光打量许仲。
再看溪儿兴冲冲跑回来,程瑶一口否决:“不行。”
许悦溪悻悻:“娘,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程瑶坚定摇头:“不管你要说什么,都不行。
你爹年纪大了,可不够你嚯嚯的,再说了,我们家也不缺粮食。”
许悦溪捏着衣角,和藏在程瑶身后的许仲对上目光,低声道:
“可那是足足一百两金子,和整整两百斤粮食。”
她空间里的粮食,这一路上吃的吃,卖的卖,撑起全家走到郡城,问题不大。
再往上到潭州,可就有点不够了。
除非郡城没出事,允准所有人正常出入。
但没听严烟说,叛军都打到了天光县,不日就会攻进岭南郡城。
郡城不可能不琢磨出点法子,护住整个郡城。
而最合适的法子,不就是严禁百姓出入?
青云县城都想得出的事,郡城高官和聪明人更多,不可能琢磨不出来。
程瑶拉下脸,无端显得有些冷漠:
“你没听林秀才说,山匪个个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
程途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跟着劝许悦溪:
“我们还没沦落到为了金子和粮食,豁出小命的地步,你也别……也别太为难你爹。”
许悦溪蔫蔫低头:“哦。”
强行镇压住许悦溪,包括许空山和许望野在内,纷纷狠狠松了口气。
平时跳脱些,出几个无伤大雅的主意也就算了。
这会儿可不成。
进土匪寨,那可真是要命的。
郑里正和赵里正悄摸关注着许家的动静,一看许悦溪都蔫了,两人对视,齐齐苦笑了一下。
见田老婆子翻出所有身家,就要去找许悦溪,两人和何允摇头拦下:
“别,别为难他们。”
好端端的,谁愿意豁出小命进土匪寨呢?
扒在门口的村人一看,立马跑来劝:“不是不救,实在救不了……赵里正,要不我们还是逃荒吧?
现在上路,还来得及……”
劝话的人一波接一波。
上一波被骂走被赶走,下一波又接上。
霍星蓝坐在马车车辕上,不论如何都不甘心。
在临海镇时屡屡错过结交戚将军之子的机会也就罢了。
临清上辈子,也就是个得她搭救的小乞儿,这辈子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信就看戚明彻被叛军打的节节败退,便知道戚家将来的下场。
可严青云不同。
绝世将才啊。
叛军真要成事了,严青云可就是开国大将、朝廷重臣,甚至被封万户侯,也不是不可能……
霍星蓝做梦的时候,许悦溪被许空山拎出正殿放风。
正殿外,坐了好些人。
严烟那边的阿大,就在旁边熬药。
许空山生怕她盯着爹盯久了,还是忘不了那一百两金子和两百斤粮食,压低声音含糊道:
“你……不是还有不少粮食?我们省着点吃,还能多撑上一段时间。”
许悦溪已经想明白了。
青云寨危险重重,不是他们能涉足插手的。
她小手扒着许空山的裤腿,盯着正熬着药的阿大,慢吞吞地道:
“大哥,我想我姐了,我们明天就……”
许空山静静听着呢,突然没声了。
他低头一看,再循着许悦溪的视线望去,脸色猛地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