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师徒和何管事都不懂许凝云的决定,一劝再劝。
许凝云却在得知戚大人遭背刺和陆逢投敌两件事后,立马反应过来——有人在下一盘大棋。
以整个岭南为棋盘,戚大人也好,其他大官也好,都不过是棋局里的一颗棋子。
甚至戚大人若是没有剿匪立功,没有献上祥瑞表忠心,就不能官升一级。
升不上都指挥佥事,戚大人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其中最可笑的一点,则是普通百姓,就算上了棋盘,也不过可牺牲的炮灰。
连棋子都算不上。
死生,都由不得自己。
许凝云再一想现在安稳坐在郡守之位上的方郡守,只觉官场的水太深太深。
她不愿意牵扯其中。
许凝云离开前,再次劝过池青师徒。
然而池青师徒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还是拒绝了。
许凝云只得一个人离开郡城,来到城外一处小村庄落脚,同时等待许悦溪他们赶来。
“哐哐哐!小许大夫,我娘干农活时伤了腿,你快帮我娘看看。”
许凝云回神,打开门看清人后,不动声色将手里的银针藏进袖口:
“快进屋,我看看伤势。”
*
“陆县令投敌?不可能!”
许悦溪‘噌’地站起,坚决不信程途带回的话。
开什么玩笑。
陆县令人虽说有些难以琢磨,但绝不可能是什么软骨头。
别的不提,单单祥瑞一事,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商贾对他施压,他都一力扛了下来。
处置钱家时,郡城、江南,乃至旧京都有大官托人传话,让陆县令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将事情闹大。
话里话外的意思尤其明显。
但陆县令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一封封奏折,将与琼州勾结的钱家,和替钱家求情的那些官员尽数弹劾了个遍。
这样的人,会大开城门迎叛军入城?
不可能!
程瑶也觉得不太可能,她揣着满肚子疑惑,问程途:
“大哥,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许空山更是大咧咧地道:“大舅,你们听错了人吧,不是天海县,是隔壁天光县,或是天花县……
反正什么县的县令都有可能,但投敌的,绝不会是陆县令。”
同为官学学子,林陵眉心紧蹙,一时没有开口。
程途还没开口,霍星承嗤笑道:
“能有什么误会?我同好几个人打听过了,天岭县新开的那间追风铺子,我也仔细问过。
那人说的清清楚楚,投靠叛军的,就是天海县的县令陆逢!
你们再不愿承认,再怎么以官学学子的身份为傲,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许悦溪愣愣被程瑶牵着坐下,第一反应不是反驳回怼,而是琢磨起陆县令的目的。
单凭钱家一事,陆县令就将琼州狠狠得罪了。
他不可能,也没必要投靠叛军啊。
霍星承还在大肆嘲讽,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县令陆逢是个懦夫、软骨头,他所开官学招收的学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几句话讥讽了包括林陵在内的三个人。
许悦溪回神,想也不想回怼:“你当初不也到官学参与过考核?”
霍星承哽了下:“我……我又没到官学上过学,况且我考核时的县令,还是秦大人,而不是某个怂包废物!”
许悦溪冷冷一笑:“你口中的怂包废物,可是名列金榜,乃实打实的二甲进士。
二甲进士都是怂包废物,那进士之下的所有人,不就连废物都不如?”
霍秀才脸色骤然难看。
何秀才摸摸鼻子,看了眼自个儿的岳父。
他的岳父学识渊博,做人也精明,可惜时运不济,应试数次,连三甲都没考上。
里正清了清嗓子,见林秀才神色自如,打岔道:
“行了,别吵吵,让他们接着说。”
赵树可不敢再让霍星承说话,飞快开口道:
“……许悦溪三天前的建议,是对的,我们不该在这儿停留休息。
溪清村你们还记得吧?就是徐癞子半夜翻墙的那个村子,当时他们村逃了好几户人家。
可回来路上,我们撞见他们村的里正,领了一村人急匆匆逃荒。”
不止溪清村,路上逃荒的一拨接一拨。
且个个步伐匆匆。
别说停下休息,就是赶路时被晒到皮开肉绽,脚底板长满水泡,都得咬紧牙继续赶路。
凝重的气氛彻底沉了下去。
里正闭了闭眼,隐隐后悔不该轻信几个人的话,说累了说走不动,就休息不走了。
这下可好。
他们明明先逃的荒,反倒被落在了后头。
那日找上里正的一群人,更是面面相觑,陷入绝望的沉默当中。
李木匠垂着脑袋,两眼怔怔。
他就说许悦溪开了窍后,没说错过话,没做错过决定。
就因娘身子骨吃不消,他没信许悦溪的话,闹到了如今的局面。
这下,可怎么得了?
他的表兄弟李敦当即起身,就要去收拾行李:“现在就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里正看向许悦溪。
许悦溪:“现在后悔没用,不如加快速度赶路。”
里正立马招呼所有人:“赶紧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我们下山接着逃荒!”
霍秀才皱了皱眉,有心说上两句,再顺势逼迫许悦溪拿出地图。
但看众人悔恨的脸,和望向许悦溪一家满含希望的视线,他不得不闭了嘴。
霍星承不忿,低声咕哝:“不就说了个建议吗?当谁不会说啊,我还说去郡城不行,得到扬州去呢。”
霍秀才没有接话,甩袖冷声道:“还不快去收拾行李。”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众人忙活的时候,许家人同样火急火燎收拾行李。
几个小孩没去碍手碍脚,坐到了许悦溪身边。
程灵茫然地问:“表姐,你说我们赶得及吗?”
“赶去哪儿?”
“郡城。”
许悦溪摇头:“我不知道。”
但不论赶不赶得及,她都得去一趟郡城。
山北村众人也得去郡城看看,才能断了念想,一路赶往潭州。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牵驴挑箩筐背行囊下了山。
山脚下正好走过一群逃荒的人。
许悦溪跺了跺拿布条绑好的脚,听里正的话,等这一群人离开,再继续走。
免得村人被挤散了。
就在这时,霍母突然尖叫出声:“霍星蓝?我就说家里的驴怎么不见了,合着被你偷走了!”
“天杀的,还不快给我下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