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师爷默默阖上被许空山一拳捶在桌上震开的茶盖，嘴皮子抖了下，到底没说出那句‘你是真不管商贾的死活啊’。
许悦溪笑看这位新任师爷：“彭大人可是从未经商？”
彭师爷一愣，点了下脑袋。
他乃天海县里的老秀才，一直在村里无偿给童子们开蒙，前不久才被陆县令找上，成了县衙的师爷。
许悦溪眨眨眼：“商贾重利，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赔钱，只是赚多赚少，或先赚后赚的问题。”
比如现代有段时间盛行的两元店。
再比如黄袋鼠、蓝盒子、嘟嘟的巨额优惠券。
许空山嗯嗯点头。
陆逢和彭师爷对视一眼：“……说来听听。”
许空山当即说起许悦溪提出、全家查漏补缺过的项目规划。
全程都在画饼。
许悦溪一边听着，一边掏出一包肉脯一包果干一包点心，递给两位大人当零嘴。
彭师爷看看一动不动专心倾听的陆大人，默默喝了盏茶。
陆逢听完，沉默了良久：“祥瑞？开光？庙会？”
见他立马提炼出该项目的精华，许空山大咧咧恭维了几句。
许悦溪嚼着肉脯，等待陆逢的反应。
换做秦千户，该项目通过的可能性为六成。
可天海县当前的县令是陆逢，他的话……仅有三成。
许悦溪、许空山和彭师爷安静等待陆逢的决断。
陆逢喝下尚且温热的茶水：“师爷。”
彭师爷坐直了身子。
“去请戚二公子，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陆逢和戚家并无太大干系，只是他当下管着天海县，戚云琅又在天海县官学念书，乐意给他几分薄面。
戚云琅得了话，还当出了什么事。
他快步赶来，推门见到许悦溪兄妹，蓦然想起秦叔曾说过的话：
怎么哪哪都有许悦溪一家。
彭师爷顺手关上木门，请戚二公子坐下。
陆逢瞥一眼许空山：“当着他的面，你重新说上一遍。”
许空山：“……”
再度阿巴阿巴好一阵，许空山抓了两块肉脯塞进嘴里，全当补充体力。
半晌，厢房里唯有许悦溪兄妹两人咀嚼的声响。
戚云琅看看许悦溪：“……其实，我爹他们正到处寻摸年关前送往朝廷的年礼。”
尤其今年，他爹戚明彻清剿海匪出了大风头，大哥戚琢玉又得了个解元的名头。
此种情况下，自是要献上一份份量极重的年礼，聊表忠君与臣服之心。
许悦溪和许空山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陆逢却看出了许空山提议的可行性：
“再过一个半月就是新岁，时间有些紧张……”
许悦溪默默举手：“赶不上除夕，元宵……我是说上元节呢？”
室内再度沉寂。
戚云琅屈指敲着桌子，正迟疑之际，陆逢平静地道：
“这事若成了，献上祥瑞的功劳自是不必多说。
在渡远寺中开光七日，引官员商贾瞻仰投机，造福不仅仅是天海县的百姓，想来卫所里的粮食炭火等物，亦有所不足。”
至于商贾赶来瞻仰投机，会否带上货物……
单看高家就知道，商贾绝不会白来一趟。
万一投机不成，卖一卖货物，还能赚上一笔呢。
许空山听着有些熟悉的话：“……”
这不是他拿来忽悠陆县令的吗？
陆县令不愧是二甲进士，学以致用的本事就是高强。
戚云琅心知陆大人说的话不假。
朝中好些文官觉得区区海匪，没必要大动干戈，以国库空虚为由，卡住粮草衣物等物资南下，甚至一削再削。
平时，卫所将士全靠两顿稀饭咸菜果腹。
可寒冬腊月，多吃上一口粮食就多保存一分体力，说不定就能苟住一条性命。
往年，卫所不是没有饿死的将士。
“陆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能轻易决断。
你和许空山随我去一趟卫所，向我爹道明此事，再观我爹是个什么打算。”
许空山茫然一指自己：“我？我去卫所？这，这不太好吧。”
来之前，没说得去一趟卫所，见戚指挥使啊。
戚云琅、陆逢和彭师爷同时看他。
许空山沉默看向许悦溪。
许悦溪拍去手上的碎屑，再拍拍大哥的肩膀：
“大哥，我信你，加油！”
许空山被当场带出官学。
直到晚上城门关闭前，许空山才软趴趴地回了小院。
许望野给他端来盏热水：“你跑回来的？怎么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许凝云正给种在院中的草药浇水，闻言走到桌边，给许空山把了下脉。
手指刚贴上许空山的胳膊，许空山就嗷呜一声嚎了出来。
“轻点轻点轻点……”
一道嚎声，引得全家都走了来。
程瑶来回打量许空山：“受伤了？你不是去了趟卫所？还有人胆子大成这样，在卫所里揍你？”
许空山幽怨地瞅着许悦溪：
“事情敲定后，秦千户撺掇和我打上一场，说我身板够硬，个头够高，还说不打就不让我走。”
他硬着头皮应下，谁知这不过是个开始。
许空山委屈地道：“早知道就让你去了，谁敢欺负你啊。”
不论是溪儿的年岁和个头，还是溪儿的以往战绩，都叫人不敢动手。
众人有些无语。
许悦溪只当没看到大哥的抱怨：“事情既然定了下来，那大家各忙各的啊。
我和高碎琼商量好了，一道在渡远寺外摆个小摊做买卖，具体卖什么，还没想好。”
许仲搓搓手：“这不还有一段时间吗？我和童掌柜商量商量，卖蒸馏过的烧酒，我再在旁边摆个吃食摊……我想想，什么吃食摊赚钱多？”
许凝云摊摊手：“我这边不用看了，我明天就得和师父到渡远寺义诊。”
程瑶有些担忧：“万一我们准备得太过充足，但来的人远不如预期……”
许悦溪敲了下正发呆的许望野：
“野堂哥，你说，渡远寺有祥瑞在开光，且那祥瑞不日就得献给皇帝，你可会去看看？”
许望野眨眼，片刻后点头：
“单是祥瑞，就足以叫我去看看，全当沾沾福气。”
更别提还是个即将献给皇帝的祥瑞。
平民百姓这一辈子，都不见得能看到县令之上的官。
有些甚至活了一世，连本县县令都不曾见过呢。
程瑶脑子转了转：“那我回山北村一趟……”
一家人敲定好各自要做的事后，当即开始行动。
目标，赚银子。
赚多多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