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视一圈，见爷奶都没吱声，大伯三叔埋头不说话，伯母三婶红了眼眶，突然意识到什么：
“大堂哥先前说三叔不去找活计了……”
许孟九点点头：“我上回跟奶奶到山南村帮忙，回来的路上，赶巧撞见钱员外。
他……说要纳了我，当第九房小妾，保我衣食无忧，还给家里一大笔银子。”
何秀云当场就拒绝了，护着许孟九回了山北村，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不曾想钱员外又找到了山北村，当面问许老三，被臭骂一顿后，钱员外就开始作梗。
许孟九苦笑一声：
“先是我爹和人说好的到惊蛰村起房子的事告吹，我爹认识的人多，好不容易托人又给找了活计，可……
前几天霍家去人说亲后，钱员外又放话要挟，说我不从的话，以后山北村的人都别想再找到活计。”
许悦溪随手捡起大海手里的小石子：“这里头，有霍家什么事？霍家的人又趁机闹事了？”
许孟九摇摇头，本不好多说，但许悦溪追着问，她只能道：
“钱员外那天到山北村，被我爹臭骂一顿后，面子上挂不住，就撂了话，谁家嫁女儿给他为妾，就给十五两银子。
霍秀才不知道怎么想的，主动攀谈，似是要给霍星蓝说亲……”
许悦溪拧着眉，怪不得官学考核霍星蓝没去，合着霍家还真打算给霍星蓝找人家嫁了。
之所以没有传出相看的消息，是另有打算呢。
再联系方才那个官学学子到霍家提亲……钱员外两次被撂了面子，只怕都记在了许家头上。
怪不得许孟九情绪有些低沉，怪不得三叔一改阴阳怪气说起讨好的话，怪不得里正说了那么一番话……
许悦溪打量着一张张隐隐带着惊惶的脸：
“孟九堂姐，我爹在官学食堂有些忙不过来，正缺人手呢，不如你来搭把手？
官学旁边就是县衙，官学的杂役帮厨可住在官学，且男女分开住。”
虽说往官学塞人有点不厚道，但许悦溪也没别的办法。
钱员外都放了话，许孟九待在山北村不怎么安全，万一哪天……
不如将许孟九置身县衙的庇佑下，钱员外不敢得罪秦千户，也就不敢乱动什么心思，或使些下作手段。
许悦溪暗暗庆幸，今天晚上还请了秦千户明师爷到家里吃饭。
“这……不太好吧。”
许孟九错愕了一瞬，迟疑地道。
官学是什么地方？她别无所长，勉强认得几个字，也能进吗？
何秀云轻咳一声：“我打算让你三婶带孟九回一趟娘家，等这事平息过后，再回山北村。”
孟倩的娘家，在隔壁深海镇，离的有点远。
是当年许老三年轻气盛，跟认识的人到深海镇干活时认识的。
许悦溪不赞同地摇头：
“奶奶也说了，深海镇离的远，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
不如留在临海镇，进官学，真要出了事，还能立马报官呢。”
众人齐刷刷沉默。
许老汉停下拉磨，捶了下老腰，直白地道：
“别怪我说话难听，整个山北村，和你全家都算上，也斗不过钱员外。
钱员外的亲爷爷，以前可是个官，认识的人可多了。
我们是不想拖你们下水，这才没跟闻风说起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许悦溪休沐的时候竟然回了山北村，这事也就没瞒住。
许悦溪听到这里，脸色凝重地问许孟九：
“堂姐，你呢？你是个什么打算？”
许孟九沉默了下：“要是没有你拉扯全村做米粉的话，全村都找不到活计，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被逼死。”
而钱员外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许悦溪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在窄小的院子里来回踱步，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红绳：
“他爷是个官咋啦？就能强纳民女了？当谁不认识个官似的。
孟九堂姐，你就听我的，到官学食堂，我求位大官给你撑腰。”
秦千户那边走不通的话，她就拿上玉坠平安符去找戚二公子，求他帮个忙。
许孟九定定盯着许悦溪。
全家，包括许望野，都没有开口说话。
答应的话，有可能连累许仲一家，他们家好不容易安生下来，好好过日子。
可不答应的话……
何秀云思来想去，干脆拍板：
“就这么着吧！望野念书的事，全托了许仲一家，我们村里得个活计生路，也得亏了许仲一家，不差孟九这一件事。”
许老三回神，忙出面道：“娘，我才是孟九的亲爹，这事你别管，我来。”
日后许仲一家若是被连累，心生怨恨，怨他就好。
许老三看着许悦溪，搓搓手笑道：“溪儿，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们。
这次的事，和你奶没关系，是我求你们帮个忙。
成与不成，我都认了，你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许悦溪懒得听他叽里咕噜一通废话，理直气壮提要求：
“半个月内，十五石米粉，你把这事办成就行。”
许老三一怔，被许老大强摁着脖子点了头。
回村时三个人，一辆驴车。
离村时四个人，两个麻袋，一个箩筐和一辆牛车。
许空山当时没在场，瞅一眼正在发呆的许孟九，和满脸凝重的许望野，给许悦溪使了个眼神。
许悦溪担心许孟九再添心理负担，转移话题问：
“大哥，你刚和李木匠聊什么了？”
许空山一指箩筐：
“问他要了几样小工具，对了，他表哥李敦也在，也想做米粉，特地给我提了一句。”
许悦溪心知李木匠还在纠结套圈摊的事，点了下脑袋，又听许空山夸起李木匠：
“他脑袋可真灵活，在磨盘上搭了个……”
许空山比划了一下大概形状：“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借用那个玩意儿，推磨更省力气，还不会头晕。
再和张娘子租来的驴交替干活，磨米浆磨的可快了。”
许孟九听着两人闲聊声，提着小包袱的手缓缓放松，心也安定不少。
换做半年前，她怎么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天，二叔一家竟成了她活命的唯一希望。
牛车停在小院门口，已经快到黄昏。
老刘急着回家，没有应下进屋吃饭的事，被许悦溪塞了一份拔丝红薯。
县衙三人组、童掌柜郁掌柜早就到了。
唯独池大夫忙着看诊，无暇前来。
许凝云也还没回家，程瑶亲自送了几份拔丝红薯到济云医馆。
秦千户一看许悦溪回了家，还有点心虚。
——程瑶刚刚当着一院子人的面，揭露了他转交木牌还要点菜一事。
许悦溪没空管这么多，凑到秦千户身边，低声说了下许孟九的事。
秦千户瞅瞅撂下小包袱到厨房帮忙的许孟九：
“倒也，不是不行，我考虑考虑……我要吃水煮肉。”
许悦溪扭头：“……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