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碎琼朝她摇头，扑到高景身侧，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
“爹，我们不是说好了的……”
高景温和笑了笑：“别误会，我是，有一件事拿捏不定主意，正好问问悦溪的想法。”
高碎琼满脸不信。
真有什么事，还能不跟她这个亲闺女商量，而要问询她的同窗？
高景抬抬手，示意高闻予摁住高碎琼，略略沉吟后，直率地道：
“我有意在临海镇开一间铺子，逛过整个临海镇后，却发现镇上什么铺子都有。
开南北铺子吧，镇上已有三四间杂货铺；开酒楼正店的话，又比不过童记酒楼和临海酒楼根基扎实……”
他探究地看向许悦溪：“你说，我开个什么铺子，可打破僵局？”
高碎琼下意识瞥了高闻予一眼。
上一次听到爹问类似的话，还是收高闻予为养子那会儿。
这回再度问起许悦溪……
莫非，爹觉得许悦溪乖乖巧巧的，也想收她为义女？
高闻予一看便知金金是个什么想法，不禁摇了摇头。
高碎琼不停回想镇上的铺子时，许悦溪想也不想，脱口就要说出两个字。
程瑶时刻注意着她，一看口型，当即加重了牵着她手的力气。
许悦溪忙咽下不该说的字，脑子转了一圈，腼腆笑道：
“高叔可是为难到我了，我刚入官学，又从没出过临海镇，哪里知道开什么铺子好？”
高景没有错过许悦溪的神情，微微眯起眼：
“你但说无妨，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金金夸过你数次，金金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
高碎琼眼珠子一转，刚要开口。
许悦溪想了想，委婉地道：
“镇上样样铺子都有，我家还在城外码头开了间粉铺呢。
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开什么铺子，不过……”
她抬起眼睛，直视高景：
“昨儿晚上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我便有了个想法。
若有一间铺子，和镇上诸多铺子达成合作，派遣专人送货上门，那可方便不少。”
没错。
就是，外卖员！
程瑶忍不住轻轻拽了下她的胳膊。
许悦溪冲她眨眨眼，继续说道：
“高叔应当看到过，有些大酒楼大铺子都会养上几个闲汉，我说的这个，和闲汉干的活差不多。”
高景微微颔首：“不错，京城对他们有个专称，索唤。”
许悦溪和程瑶同时轻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许悦溪脑子不停转动：“寒冬将至，镇上好些大户人家都不乐意出门。若有索唤送货上门……”
程瑶不敢再让她多说下去，这位高老爷可不比高碎琼好糊弄：
“溪儿他爹还在楼下等着，我们就不多留了，告辞。”
程瑶话一说完，牵上许悦溪匆忙离开。
酒楼伙计识趣跟上，出了门。
高闻予本欲到后院唤人将马车赶到酒楼前门，见高景目露沉思，他顿了顿，反手关上门。
高碎琼打量着爹的表情：“爹，溪儿年纪还小……”
高景轻轻摇头：“闻予，你来说。”
高闻予牵着金金坐下，琢磨了下，缓缓道：
“许悦溪说的铺子，不是不可行。”
高碎琼还没到六岁，见的世面再多，见过的人再多，有些事情终究自个儿琢磨不透。
高闻予今年却已十三，吃过潲水，抢过咬不动的馒头，混过郡城的大街小巷，尝过人生百态。
他慢声道：“我观察过，临海镇上的闲汉，也就是索唤不多。
各间铺子、酒楼大多遣店里的伙计派送东西，或由各个大户人家的下人来取……”
高碎琼听着高闻予的话，皱着的脸一点点展开，眼睛更是亮了起来。
高闻予看她一眼，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是，索唤既然在京中盛行，别的地方，比如临海镇，同样可行。”
高景神情不变，轻轻点头：
“那你说说，许悦溪提出这个想法，目的为何？”
高闻予略作迟疑，望了下眼巴巴瞅他的高碎琼：
“许悦溪说寒冬将至……开这么一间铺子，得花一大笔银子，养上不少人。”
许悦溪不顾她母亲的阻拦，多说了好几句话，摆明了打着高家如若开了铺子，就得招揽镇上百姓的念头。
往年寒冬，可冻死过好些人。
不止临海镇，不止整个江南以南，不止……
本朝无数百姓，冬日里饭都吃不饱，衣服都穿不暖，一天天蜷着活。
若能得上一份活计，再苦再累再受冻，能养活一家人，便是再好不过了。
高景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是将心比心，还是当真觉得类似的铺子，有利可图？”
高碎琼笑着插话：“爹，你看……”
“你别说话，我问你哥呢。”
高闻予听到‘你哥’两个字，缓缓松开牵着高碎琼的手：
“两者皆有。”
高景双眸紧紧盯着高闻予，片刻后，他露出一个笑容：
“既然如此，便交给你一个任务，我给你半年时间，在临海镇开上这么一间铺子。
府上的银子随你调用，在外行动时，也准你打出高家的名头。我唯有一个要求，不能亏。”
高闻予微怔，偏头看向高碎琼。
高碎琼深知爹这是在考验高闻予呢，当即挺起胸脯：
“你快答应就是，到时候我给你出法子，必定不让家里亏银子！”
她的小金库还有个几千两银子。
不够的话，再掏些银票金子，想来就能填上亏空。
高闻予沉吟片刻，徐徐起身，朝高景拱手：
“多谢老爷看重，闻予必定竭尽全力，为高家赚银子。”
高碎琼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明白怎么纠正无数次，高闻予仍坚持不喊爹而喊老爷。
高景并不在意称呼，只道：
“铺子如若开了起来，切莫忘了许悦溪今日提点之恩。”
许悦溪下了楼，找上童掌柜结账。
童掌柜拨拉着算盘：“一共八两。三份海胆蒸蛋，是你爹亲手做的，连带食材，都没算你银子。”
许悦溪借翻荷包掏空间的动作一顿：“八两？这么贵？你开玩笑吧？”
童掌柜挨个给她算：“单是定下雅间，就得花二两银子，更别说你点的那些菜，都是……”
“行行行。”
许悦溪为打开外地市场，认了，忍痛掏出银子推过去：“喏。”
童掌柜没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上当了吧？高家的人刚刚来结过账了，还说什么，哪能让你一个小孩子掏钱请吃饭。”
许悦溪稍微一想，反应过来。
高景来之前，只怕以为她借口请同窗家人吃饭，实则某些商人故意借她和金金的交情，讨好高家攀高家的关系。
因此并未拒绝她掏银子。
——左右是那些有求于她的商贾买单。
但吃过饭后，看出她真诚可爱又可信，便主动结了账。
许悦溪飞快收回银子，和童掌柜约好，过几天官学休沐，来她家里吃饭。
童掌柜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道：
“你们猜的没错，刚刚来了人，和酒楼伙计打探你们宴请的是谁。”
还不止一拨人。